齐子悦一直心不在焉地走着,心里还在想那一号石王。那么浓郁的绿色。
他忽然有种预感,这一届的东南翡翠盛宴没有那么简单,光是一个龙十四就能让他手忙脚乱,谁又知道人群中隐藏着多少个龙十四?
因为想回去解开九号石王,齐子悦两人也并没有逛下去,直接回了展位。
龙爵皱眉,“小心。”
齐子悦抬起头,才发现刚刚有工作人员推着一人高的大型毛料经过,因为视线的原因差点撞了上来,好在龙爵先一步把齐子悦拉开。
刚刚齐子悦在走神,龙爵则是用身子帮他挡开人群,不让人群撞到齐子悦。
美味小店的展位到了,隔壁帮徐长天管理展位的徐雨和齐子悦互相认识,互相打了个招呼,齐子悦便见到有个熟人从自己的展位走了出来。
罗定笑着走出来,“小齐老板终于回来了?”
“罗定先生?”齐子悦有些意外,“是又看中了什么翡翠吗?”
“额,这倒不是……”罗定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他从齐子悦这儿买了块大件的,又买了些表现好的半赌毛料,哪那么多钱来光顾呢,他解释道:“我上次在你这里拍了照片,不小心把你桌子上的雕件拍进去了,我朋友看了之后很感兴趣,想知道这个雕件出自哪位玉雕师。”
齐子悦说:“那是我小时候雕的。”心想,雕得那么丑还有人喜欢,那人要么瞎要么另有所图。
“啊?可是我那个朋友已经到了。”罗定也觉得奇怪的很,这雕工不说比不比得上那些玉雕大师,在他眼里,就是精致都算不上,顶多是线条流畅些,风格古朴些。
可能他的朋友有些怪癖?
齐子悦走进去一看,果然见一个身穿黑色复古西装的男人坐在沙发上,双腿并拢,腰杆挺直,一脸严肃认真地看着今天最新的财经报纸。
罗定连忙介绍说,“小齐老板,这就是我的朋友,银河珠宝行的易总。易总,这是这块熊猫折竹雕件的玉雕师,也是这个展位的主人。”
易总闻言快速扫完最后一行,然后将报纸对折两次,整齐地放在桌子右上角,这才站起来,伸出手道:“你好,我是易枫。”
齐子悦被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和堪比站军姿的姿势给震了一下,倒是对这种老古董般的人物有一丝亲切感,笑了笑,伸手过去,“你好,我是齐子悦。”
易枫的眼睛闪过一丝满意,他一点也不含蓄,直接道:“不知道齐老板有没有空闲为易某雕一个雕件呢?”
齐子悦反问道:“不知道你有什么要求?”
易枫说:“就这样的,不要太精致。”他指着被齐子悦随手放在桌子上的熊猫折竹。
罗定在这一刻才终于稍微了解好友的心思,齐子悦的雕件,严格来说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和其他玉雕大师的作品相比,却多了一分自然,少了几分匠气。
易枫珍而重之地放下一张照片,付了定金之后匆匆离去。照片的白边已经被摩擦得起毛,中间人像的色彩却一点也没有褪去,星子一样的眼眸和小小的梨窝仿佛画中人。
想来这个主人十分珍重这张照片。
“这是他的爱人,已经去世多年。”罗定解释道。
齐子悦手有些抖地拿起那张照片,生怕下一刻胸腔里的秘密就会脱口而出。
那照片中的女人,他怕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竟是他失踪已久的妈妈!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一刻齐子悦觉得自己的脑袋被浆糊糊住了,什么都想不明白,什么都不会说。他还想哭,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妈妈,竟然是在别人的照片中。
罗定并没有察觉到齐子悦情绪的变化,自顾自地说:“我帮你打听过了,上一届的确出了个女赌王,不过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了。”
“也许翡翠盛宴的委员会有她的行踪或联系方式。”罗定以为齐子悦找那女赌王有事。
齐子悦抬起头张了张嘴,声音像是一根鱼骨被生生哽在喉咙,他最终什么也没说,低下头继续看那张明显是好多年前的照片。
……
齐子悦把照片放进展位的保险箱,想了想,有些不放心,又拿出来放到了书包的檀木盒子中。
龙爵在一旁沉默地看着,眼睛在那照片上打了打转,眼底有探究的神色。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门,一个貌不惊人的中年人送来一张邀请函,又匆匆地走了。齐子悦甚至还没有看清他的模样。
“好奇怪的邀请函。”齐子悦低头看,发现邀请函上只有一行烫金的地址和简单的“李一”字样。
龙爵适时解释道:“李一东南很负盛名的线人,手上有很多厉害的毛料。不过他为人低调行事神秘,邀请函发出也没个标准。”
缅国虽然自身对翡翠的欣赏水平和玉雕水平都不高,但但依旧把毛料出口管的十分严格,好的毛料大部分都自己留着,加上几个老出产地的产出告罄,市面上流传的好毛料越来越少。
在这种情况下仍然能搞到大量好料子,李一实实在在地是个奇人。他自身是个线人并不赌石,但一般的赌石大师都敬他三分。
齐子悦看了眼邀请函,发现上面写的时间离现在已经很近了,应该是临时决定给他的。
“那就去吧。”九号石王就留着回来再解好了,也让他看看这神秘的李一藏了什么好毛料。
出人意料地,邀请函上的地址居然在郊外的一座别墅里,当齐子悦和龙爵去到的时候门口已经停满了名车。
一个青白脸色的管家模样的老人站在门口等着他们,看见他们来了,便僵着脸对他们说:“来了就跟过来。”
老人与齐子悦同样是面无表情,不过齐子悦是将人拒之门外的冰冷,老人则是千年僵尸一般的阴冷。
老人一直把他们带到了地下室,有客人对他打招呼:“李一先生。”李一是个怪人,拒绝所有的尊称,别人无奈,只得在“李一”后面加一个“先生”以示尊敬。
齐子悦稍微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个僵尸脸的老人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李一先生,这样的大人物为什么会在门口等他们?
李一冷着脸,“好了,人齐了,净手。”
话音刚落,给齐子悦送邀请函的那个中年人便和另外几个男人开始忙碌地端水,收到邀请函的人并不多,大概三四十个,因此他们走了几趟就端完了。
这水并不是普通的清水,泛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道,也不知道是如何制成的。端到齐子悦面前时,他说了句谢谢,那个男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冲他点点头算是回答。
看起来像是不会说话似的。
齐子悦跟着净手。很多厉害的线人都或多或少有点自己的规矩,哪怕是赌石王也会遵守。
这是整个赌石行业的潜规则,谁也没有高谁一等,你尊重我,我自然也要尊重你。
龙爵是跟着齐子悦来的,倒是不用净手。李一先生像是认识他,对他一个外行人在此并未多说。
净手完毕,齐子悦扫了一眼这个地下室,灯光还算明亮,他竟然看见了好几个熟人。买走一号石王的那个中年人,全赌区的那个奇怪的懒散少年,龙十四,徐长天和易枫也在。他刚刚走得那么匆忙想来就是为了赴这场约。
徐长天也看见齐子悦了,“哈哈”一笑,就往齐子悦这边走过来,揽住齐子悦的肩膀,揉了揉他的头,“我就知道你会来,最近的表现很不错,继续加油!”
“哎。”齐子悦皱眉,理了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无奈地笑了笑,又好奇地看着徐长天,“我怎么不知道徐叔叔也会赌石?”
徐长天说:“咳咳,我哪里会赌石?顶多是个半调子,来凑个热闹。”
齐子悦了然,像是徐长天这样的身份,想要来凑热闹,哪怕是李一先生也是拒绝不了的吧。
抬头的时候,对上了易枫深沉的注视,齐子悦一怔,点头问好。
易枫一脸严肃地点头,然后移开了视线。
不知道为什么,齐子悦总觉得他看徐长天的眼神有点不对。尽管隐藏得很深,他仍旧敏感地察觉出了一些敌意。不过,他看了看徐长天,他一点也不担心这个强大的男人。
所有人净手完毕了,李一先生又说:“上香,祭祖师爷。”祖师爷就是老天爷。
齐子悦愕然,他还是第一次知道有人有这样的规矩。
不过大家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想来李一先生的确有这样的规矩。
上香又是一番折腾,李一先生这才把人领到房间门前,“按照邀请函的编号进去。”
齐子悦闻言把邀请函翻过来,果然有个淡淡的37。他应该是最后一个。
房门打开了,这是一个只有十平方大的房间,里面摆满了一地的毛料,随便一眼看过去都可以称得上是极品。最打眼的却还是房间中央的那块大型毛料,远远看过去约莫两米高,黑色的表皮没有一丝斑杂,光是看着就觉得表皮细腻。然而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莽带和松花,就像是一块最平常无奇的砖头料。
但谁也知道,李一绝对不会把一块砖头料当宝。
李一郑重地说:“这是我祖上无意间得到的一块毛料,我今天把他拿出来,是想给你们摸个底,这一届的赌石王就是他的主人。”
说完,他挥挥手,示意可以开始了。
编号第一的居然是那位懒散少年,齐子悦看着他走进去,手上什么都没拿,貌似吊儿郎当地围着房间中央的毛料转了两圈。
齐子悦心想,这个少年能收到邀请函,并且编号为第一,说明李一先生决定邀请名单的时候是第一个决定了他的,他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懒散少年看了看,又摸了摸毛料,掌心与毛料相贴不留一丝缝隙,慢慢地摩挲着,似乎是在感受表皮的纹路。
半晌,他凝重地放下手,摘掉了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认真地感受着。齐子悦这才发现他的眼睛竟然是深灰色的,摘掉眼镜后整个人便淡漠了起来。
他微微眯起眼睛,仔细地上下察看,不时伸手出来触碰。
齐子悦心中也对他注意了几分,这可是一个强劲的对手。同时,他心中又有几分沉重。看来他想要在这一届东南翡翠盛宴夺得赌石王头衔没那么简单,光靠抚玉手胜算也不甚大,可是黄金瞳不能在公众场合施展,以免被血脉纯度高的人发现能量波动。他眼中的神色不断变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等齐子悦被龙爵唤醒的时候,前面竟然只剩下一个人了。
齐子悦有些头疼,还是没能想出解决办法。
就在这时,齐子悦前边那人已经看完了。
李一先生板着僵尸脸,“该你了。”
齐子悦点点头,“谢谢。”然后走了进去,龙爵则是站在门口等待,李一先生瞥他一眼,不作理会。
掌心贴在毛料表皮上,齐子悦用出抚玉手,下一刻,他拧起眉,他的能量居然透不进去,仿佛被一层迷雾遮挡着,看不清里面的景色。
犹豫片刻,齐子悦尽量隐蔽地做了个手印,背包里的一块翡翠发出一道微弱的亮光,开始为齐子悦传送丰沛的能量。
再一次将掌心贴近摩挲,齐子悦感受到一阵玻璃种特有的清澈之感。
他有些失望,难道这块毛料里面竟只是一些玻璃种翡翠?玻璃种对他们这种顶级的赌石师来说,又有什么可稀奇的?
突然,齐子悦的心跳陡然加速,他的瞳孔微缩,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毛料。
他竟然捕捉到一串微弱的心跳声!
难道毛料里面有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