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林突然被这么一抱有点受宠若惊,边上他带回来的一家人也是一脸惊吓的表情。
“大姑父,我们还以为你要在过年前后才回来呢。”
“我也没想到你被恩赦了,我先前还到晔国公府找你呢,门房指点我才知你住在这里。”
“嗯,我也没想到,大姑父,你有没有先回家啊?家里最近……”
“打住打住打住!”唐林见白蔻一副要说个不停的架式,抓起桌上一小块糕点喂进白蔻嘴里,“我的事回头再说,你先见见这一家人,我大老远替你带回来的,知道你喜欢手艺人,他们保证让你惊喜。”
白蔻嚼着嘴里的点心,这才第一次认真打量眼前的陌生人,爹娘两个和三子两女一共七口人,大的十来岁,小的五六岁,脸上身上写满了旅途的疲惫,而且他们每个人的头发都被烧坏,暴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都有轻重不等的烧烫伤,有的整只手都包着纱布。
“这是从火场里死里逃生的一家人?”
“没错,而且是刑案。”唐林指着家长,他手上脸上伤势最重,但一家人都接受了治疗,“这一家姓宋,要不是我用斧子劈开他们家门上封门的木板,一家人就得这么活活烧死。”
“刑案带回京城做什么?”
“因为地方官不承认有这样一起恶性纵火案,结案状也是写成用火不慎的意外失火。”
“所以上京告御状?”
“不告御状,就是想要个能让一家人重新定居的地方,祖传木匠,手艺特别棒。”
“棒在哪?为什么会被人封门纵火?”
“就是因为手艺超级棒才被怀恨在心封门纵火。”
“大姑父,你直说吧,大老远带回来给我肯定有让我感兴趣的价值。”
“你看,我开的是纱线店,对吧?我要找货源,你说我去哪了?”
“兴宁府?”
“聪明,不过他们是底下的洪安县人,祖传的木匠手艺,几代人的智慧精华,做出了水力驱动的纺纱机和织布机,于是就被人趁着半夜封门纵火,县令也不管,我把他们买作奴仆就带回来了。”
“真的假?水力的?一昼夜能出多少斤棉纱?”
“丰水期多些,枯水期少些,平均下来,一昼夜大概能有一百斤左右吧。”当家的宋大叔歪嘴说话,又是洪安方言,听着有点吃力。
“织布呢?”
“那个还没用过几次就被烧掉了。”
“行,我暂时留着你们,你们先安心养伤,等养好了伤我送你们去农场,那里靠着一条支流,你们给我重新做出样机来,我若是试用满意就正式收下你们。”
“你一个姑娘家你能说了算?”宋家人一致怀疑地看着白蔻,虽然在来京城的路上他们听了很多关于白蔻的事,但此时见到是这么年轻的小姑娘,到底是有些狐疑的。
“她真的说了算!”
“只有她能决定你们的去留。”
宫长继和顾昀突然并肩走进花厅,他俩一回来就听门房说起,马上就过来了,正好听到个尾巴。
“你俩几时来的?偷听了多少?”白蔻斜过去一眼。
“怎么叫偷听呢,房门又没关,我们是大大方方地听。”宫长继冲白蔻抛个得意的飞眼,被顾昀故意踩了一脚。
唐林则带着宋家人站起身给他们二位行礼,“宋老弟,快来,这位就是诚郡王宫长继,这位就是对门晔国公府的世子顾昀。”
宋家人慌忙绕出桌子就要跪地磕头,宫长继连忙免了他们的礼。
“行了,起来吧,你们这一身伤就免了吧,听白蔻的,养好伤拿出你们的手艺来,能挣钱的才有资格留下,能留下再给我磕头。”
“谢谢王爷,谢谢王爷。”宋家人感激不尽,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
宫长继又唤唐林上前,问他几时进的城,这宋家人有没有先行安置,结果得知他们一进京城就来了这里,于是吩咐管家预备一个小院子,让宋家人就在王府里养伤,有府医照料,也方便白蔻随时有问题都可讨论。
宋家人再次谢了诚王爷,随管家先下去了。
下人给花厅换上新的茶水点心,接着房门一关,四人围在桌前把豫王返京后的一连串事件都讲给了唐林听,对他的连环巧计佩服得五体投地。
“唐林,真有你的,竟然让鸨母和那么多女孩子反咬豫王一口,我一定要敬你一杯茶,英雄,真英雄。”宫长继执起茶壶,不由分说地给唐林倒满。
“谢谢王爷,不敢当,不敢当。”唐林双手捧杯嘬了一口热茶再放下来,“其实这个计策说出来就不值一文,因为十成的消息里,九成是真的,剩下的一成即使是假的也变成真的了。被豫王享用过的女孩子在回京途中就被处理了,所以鸨母她们的口供只需说到被喜奴领走后再没见过就行了。”
“而喜奴的相貌却让她们描述成李大学的样子,你在大成府里几个月,到头来却是完全不存在。”顾昀笑道。
“正是如此,为了尽可能地减少让别人认识我的机会,尤其是豫王身边的人,我只与李大学单线联系,他每送出去一个女孩子,得的赏钱回来分我多少都随他的意,我拿到钱又会分给那四个鸨母,她们四人赚够了钱,又发现布局坑的是豫王,想反悔已经晚了,她们同我早已是一条船的同伙,纵使说实话也保不住性命。而那些女孩子的作用就是说服鸨母站在太子一边,女孩们都是大成府治下各县乡村的灾民,她们对赈灾的感受最直接,太子和豫王,谁是下来做实事的她们很清楚,只要她们意志坚定,鸨母们矛盾几天就会屈服,她们挣了那么多钱,总要有命享用不是?所以,十成的消息里,九成是真的,剩下一成不是真的也是真的。”
“杨思远父子两个为了证明豫王是被人陷害,查了我们这些人的背景,发现了你的存在,而你又正好是在那几天离的京城,他们找到了鸨母和女孩们,还拿到了画像,正兴奋呢,太子那边却审讯完毕把一干下人和证词都移交迎天府,他们担心那些证据对豫王不利,所以没有时间去验证画像上的人到底是谁就急不可耐地给朝廷上了奏本。他们的思路都是对的,阴差阳错地败在这一步,这是老天有眼,不让坏人的奸计得逞,不然他们若是发现喜奴是李大学,自然是摁住消息不敢公布,没有后面的堂审,也就不会引发后面这些事。”宫长继嘬了几口热茶,缓声说道。
“说个马后炮,我倒是喜欢杨思远和他同伙们的自作聪明,虽然当时我们被吓得不轻,可那些女孩们的反应更出乎我们的意料,我们站在仪门外都能感受到公堂上那强烈的愤怒和怨恨,女孩们抓住了在公堂上控诉的机会,现在又有大成府相邻府县的举子们的各种证词,户部尚书做了钦差大臣,大成府全境会被狠狠地梳洗一遍,赵氏一系完蛋了。”顾昀手指敲着桌面。
“他们的垮台如今就是时间问题了,牵涉太大,光是梳理全部案情可能就要忙到明年去。”宫长继飞快地估算了一下。
“今年可以过个舒心好年了。”白蔻一脸惬意地向后靠在椅背上,“如果刚才那宋家人没有吹牛,明年农场说不定能上税万两。”
“啊?!”三个男人的思路立刻被她带偏了,“真的假的?”
“我是说如果。”白蔻搓着三根手指头,那是数银票的动作,“如果是真的,大姑父立了大功,到时候一块发财。”
“就知道你喜欢。”唐林笑得脸上皱纹全部舒张开来。
宫长继和顾昀有点郁闷,“我们刚才说了那么多,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那些事都过去了,只是我大姑父现在回来解答了一些疑问而已,既然没有任何问题了,那我们还执着过去干什么,当然是展望未来啦。”
三个男人默然无语,看着表情已经很不对劲的白蔻,双眼放光,好像在她面前摆着成箱的金子。
“没事,习惯就好了,白蔻就是爱钱。”顾昀很了解白蔻的这个爱好。
“那还用说,我一个女光棍,不爱钱爱什么?只有钱能给我最好的安全感,落袋为安,落袋为安。”白蔻振振有词。
“白蔻,你知道现在京城里想娶你的男人能从我这王府的前门排到后门吗?”
“知道啊,不过那又怎样,关我什么事?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怎么想是我的事,两边根本不搭界的事不要混为一谈。”教训起宫长继来白蔻也是理直气壮。
唐林已经目瞪口呆,他没见过这样子的白蔻,他印象中的白蔻是个可爱的女孩子,没有这么嚣张。
“那么你想找个什么样的男人呢?说出来我们帮着参详参详?”宫长继笑得和蔼可亲,在桌子底下和顾昀互相撞膝盖。
“当然最好是有貌有才又有财啦,京城现在满大街有不少二十啷当的少年举人四处晃悠,看着可养眼了。”白蔻搓搓手,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好像要吃肉的狼外婆,“不着急,明年就是春闱了,我还是对鲜嫩可口的少年进士更感兴趣。”
三个男人没来由地突然纷纷感到身上汗毛直立,宫长继偷偷打量顾昀,这小子脸色都犯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