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轻霜漫铺的早晨,人们都还在温暖的被窝里做着隔夜的美梦。田富贵已经伴随着起山的红日,从床上爬了起来,这段时间以来,他的左眼皮总是跳动;在小时候他就听老人说过,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连续一段时间以来,他的左眼总在不经意的时候,连续地跳几下。这使他心中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窃喜,心想:一定是财运来了,却不知要从哪一个起点开始发迹;他也想到,财运来了,对于懒惰的人而言,一定不会应验。就像人家说的:路上捡到钱,那也是被勤快,起得早的人捡去了。
因此,自从眼皮开始出现跳动一来,他每天都起得很早,潜意识中,时刻都在为早上捡到一大笔钱准备着。这天早晨,轻霜漫铺,空气清冽,屋子旁边的鱼塘正有一群鸭子游来游去,它们的嗓子不错,很嘹亮!那嘎嘎的叫声,不断被对面的群山送来了回音,使静静的田野和安谧的群山,变成了一个遥相呼应的朋友。
田富贵穿上棉衣,笼着袖子,走下自家的石阶,并回头看了一眼右边的田野。池塘里那群游来游去,并发出一阵阵嘎嘎叫的鸭子们,在雾气腾腾的水面上显得很欢洽;那一刻,他脸上浮现了一抹赞许的笑容,就像是过路人,赞美人家的孩子那样,显得很真诚。
田野上的禾稻也才刚刚收割,有的稻田上还远远望得见,田埂边沿收割时被遗漏的几根依然挺立的禾稻;在早晨温暖的阳光里,那金黄的稻穗,反射着耀眼的光芒。有些高高的田埂上,雪亮的薄霜,就像洁白的瓷片,同样使田富贵感到耀眼、璀璨。
他对今年的收成是满意的,这使他每天早上走出门时,都免不了要怀着感恩的心情,将面前的那片田野尽情眺望;透过一片茫茫的田野,他看到了远方那绵延不断的群山之巅,露出了皑皑白雪。使他想起了小时候的某一年,他和几个同伴,去寻找过那片雪山;结果,走了将近一天的时间,也未能找到那片胜景——因为,他们在大山里迷路了,差一点还出不来了。
往事不堪回首,他只能一笑置之。
今天他一如往常,沿着门前通往凤凰城区的大路。一直朝前走。这么多年来,这个早起、独自思考的习惯,他一直都坚持着;不管春温秋肃,也不管冬冷夏凉,他都一如既往。路程也不会很长,走到吴铁匠的铺子前就折回,总路程也就三里左右。这时沿途两边的住户也都还没开门,这充分说明他今天在这一带,又是起得最早的人。
这使他对自己很满意,毕竟,左眼跳财,人的心情也总会朝着美好的方面设想。就连走在路上,他的潜意思也时刻促使着自己,时刻注意着走过的路面,期待会有惊喜的事情发生。寻常时,他那张沧桑的面容上,双眼忧愁,但此刻却炯炯有神;简直就是两盏灯笼,将沿途的每一粒小石子,和每一个小瓦片都看得清清楚楚。
就这样,他一直带着希望和信心,朝前走着。在经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他看见有个小乞丐也起得很早,他一手拿着一个破碗,一手拄着一根棍子。全不像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倒像一个耄耋沧桑老人了。
看见乞丐他的心里就有点窝火,这当然是因为他也起得太早,有可能会将属于的财富掳走;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的宝贝女儿柔柔,看上了一个俊俏的小伙子。但是,有一天他了解到女儿恋慕的那个男子,最真实的资料——他是一个乞丐,并且他还不是一个简单的乞丐,他是一个有组织的庞大体系中的一员——他们的组织叫丐帮。
说实在的,在他眼里女儿喜欢什么样的人,随她自己的意,这本来是最好的事情;只是,喜欢乞丐那就有点不太正常了。不过,那天女儿将那个叫丁丁的乞丐,带到家里来与父母见面。他当时并没有看出丁丁是个乞丐,他不但不像乞丐,也简直就是一个大财主家的少爷——眉清目秀,八面玲珑。
不但如此,他的礼节礼貌相当不错,进门大爷出门大爷,都叫得他都有点摸不着北了;但就是有一点不好,他始终是乞丐——是臭要饭的。
想到这里,他又怀着厌恶的表情,回头看了看那个小乞丐;但是,对方已经钻进小巷子去了,根本就不见了踪影。他继续专注自己的事情,继续怀着发财的美梦,注意沿路的每一个物体。
将要走到吴铁匠的铺子时,他看见大路对面树下的一堆大石头旁,正为了七八个人在哪里扎堆,不知道他们正在做些什么。然而,左眼跳财的美好愿望,依然促使着他走上前去,看一看究竟。
原来这七八个人正猫在一起赌钱,中间围着一个模样儿标志的姑娘,大约和他的女儿柔柔差不多大的年纪,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她坐在一个小木凳子上,地上铺着一块平坦的石板,上面放着三个白色的陶瓷茶盅,手中拿着一支小小的竹篾棍子,她在其中的一个盅子里放了一粒黑色的棋子。
当着大伙的面,她将那粒黑色的棋子,用其中一个茶盅盖住,尔后飞快地移动三个茶盅的位置;在她移动茶盅的时候,谁要是一下子指出,那个黑色的棋子在哪个茶盅里。庄家就算输了,对方压多少钱庄家就得赔多少钱。
田富贵的悄然而至,谁也没有在意。他们都将精力集中在那位姑娘,放在石板上的三个茶盅。田富贵连续看了六把,结果那个脸型圆圆的,肚子大大的青年汉子,连续猜中了四把,庄家赔了五两银子。
田富贵长到这个岁数,从来就没有赌过钱。小时候他给地主家放牛的时候,和几个放牛的小朋友,玩过一阵子掷骰子。并且,还是他们自己用泥巴捏成的骰子,破碗是他们从路边捡来的,也都玩得很尽兴,现在想来都觉得有趣。
只不过,到后来生活的担子重了,成家立业,一切都为生活上的事情忙碌着,哪里还有心思去想这些;再说了,赌钱的事情,也要自己手上有钱才能去赌。他们家生活,一向过得紧巴巴的,别说是去赌钱,就连寻常卖菜的都是钱七拼八凑,省吃俭用才有的。
看了一会儿,他正准备走,而眼下这一把,他像前面几把一样,也都是站在参与者的角度,盯着那个有棋子盅子看。结果,每一把都被他看中了;就像刚才这一把,尽管对方的手法非常灵巧,但是没有逃过他犀利的眼睛。在盅子停止运动的时候,他在心里叫起来:“最右边的。”
果然,刚才的三个人没有压中,只有他这个没有参与的人在心中说中了;于是,他冷笑了一下,仿佛在说:“要是我来跟你赌,十把十把我都非赢不可。”
但是,他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还是不敢付诸行动。毕竟,兜里也才十几个铜子儿,拿不出手;更不敢去赌,毕竟这些钱都是家里的开资费用。他正要扭头就走,又开了一局,这一局那三个人都赢了,并且还赢得不少。他们都惊叫起来,将赢到手的银子,嘎啦啦一声塞进袖兜里。
人家赢了钱,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很不高兴。于是,他冷笑了一声,准备走!这时,那个做庄的姑娘抬起头来,笑盈盈地与他说:“大叔,来玩一玩,看看你的手气吧!”
田富贵看着对方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之后便离开了。可是,一路上他的心情再也不能平静。他的手竟不由自主将腰间的钱袋摘了下来,托在掌心里掂了又掂。
“运气来了,没把握好,那也是错失良机啊!”他自言自语地说,可是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感到吃惊,怎么他会这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