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将纸啪的扣在李忠脚底,固住,勒出个形状,然后取下,道:“给你做双鞋。”
李忠可是从未见过有人这样剪鞋样,哈哈笑道:“我还以为你要跟我同床共枕呢。”
说完自察失言,啪的拍了下自己的嘴巴,连说抱歉。
三春心里突地一颤,面上却是风平浪静,就怕自己一害羞,反倒让李忠更多误会,极力保持若无其事,边剪鞋样边道:“算你童言无忌。”
李忠见她并未生气,放下一颗心,忽然又想起谟醇说的那句话,其实他也知道三春那话是为了让谟醇死心,还是非常高兴,更触动了男人心思,舔了下嘴唇,小心翼翼的靠近三春:“守制应是男人做的,你是女孩子,不必恪守太多陈规旧俗吧,干脆我们及早成亲得了,也省得那个醇贝勒再纠缠你。”
三春一抬头:“你知道这事了?”
李忠嗯着:“谟醇那混蛋到处胡咧咧。”
三春道:“你知道我是谁,也知道我家人是怎么死的,他们都还尸骨未寒,你让我……”
语未毕,已凝噎。
李忠立时慌了,用袖子来给她揩眼泪,哄道:“我只是担心那个醇贝勒,当我放屁了。”
三春推开他的手臂,一脸嫌弃的表情:“粗俗。”
听着是嘲讽,却带着些许笑意,李忠也哈哈一笑:“我粗俗,你干净就好,左不过是个男人,要那么干净作何呢。”
三春自己用手背抹了下眼泪道:“醇贝勒只是个孩子,我能对付,成亲的事必须等三年期满。”
李忠虽然有些失落,也还是高兴道:“行啊,听你的。”
三春便不再言语,扭头继续剪鞋样。
李忠也不知该说什么,静默了一会子,觉着有些尴尬,忽然想起白天街上的事,就对三春和盘托出。
三春听了惊道:“王爷受伤了?”
李忠愣愣的看她,大抵,是对她如此强烈的反应有些不舒服。
三春也觉出什么,解释:“王爷身边只有你随扈,若王爷真有个一差二错,岂不累你担责。”
真是这样吗?一定是这样的。
李忠一厢情愿的相信了三春。
而三春更关心的是那些刺客,她同允礼一起,前后两次遭遇刺客,猜测这些事会不会与云啸有关?无论云啸是不是成晋的儿子,他一再的搅扰,此后自己也不会安生,云啸意图联合她反清复明,她却只想遵循母亲的遗愿活下去。
无形中叹了声。
李忠听见了关切道:“怎么了?”
三春摇摇头:“没什么,夜深,二爷该回去歇息了。”
逐客令,李忠不便再勾留,就拔腿往门口走,刚推开门又回头道:“今儿我为了对敌,使了辫子攻,我想王爷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三春拿着剪刀的手一抖:“他当时是什么反应?”
李忠回忆下当时的场景:“显然是故意装糊涂,你说,王爷到底怀着什么心思呢?”
三春忧心忡忡:“这我可说不准,不过你可要小心了。”
抬头看看他脑袋上盘着的辫子:“这条辫子,说不定会害了你。”
李忠冷冷一笑:“不怕,王爷若真想对我下手,我会抢先杀了他。”
三春突然哎呀一声。
李忠听见忙奔回来:“怎么了?”
发现三春手指割破了一条,鲜红的血冒了出来,衬着那莹白的肌肤,触目惊心,他埋怨道:“这么不小心。”
三春举着流血的手指,气呼呼将罪魁祸首,那把锋利的剪刀丢到炕上,倒打一耙:“谁让你一个劲的打打杀杀,还不是担心你的安危。”
真是这样吗?一定是这样的。
李忠又一厢情愿的相信了三春。
转身找布包扎,空荡荡的房内除了一炕一桌一椅,也就炕上那个粗木柜子能装东西,他就跃上炕去,在柜子里一翻,就翻出那条带着血迹的汗巾子,他声音低了下来:“还留着呢?”
三春脸上有些不自然:“忘记扔了。”
说完抓过汗巾子推开门就要丢出去。
李忠一把拽下:“刚好用来包伤口。”
说完亲自给三春包。
三春没有动,由着他给自己包好伤口,道:“天色不早,二爷回房睡吧。”
李忠眼睛盯着她手上的汗巾子,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房门甫一关上,三春立即解开手上的汗巾子,然后高举起,对着那油灯垂了下去,火舌舔上汗巾,房内顿时亮堂起来,待汗巾烧得只剩下一角,房内又暗了下来,三春感觉手上有些灼热,忙丢开仅余的一角,默默看着地上的灰烬呆呆的出神。
良久,给一声猫叫惊醒,转身去找扫把和畚斗来收拾灰烬,忽然发现没有关严的门缝处人影一晃,她也知道是谁,没去理会,拿着扫把和畚斗将灰烬拾掇干净,即噗的吹了灯火。
整个人陷入无边黑暗中,不知为何,反倒觉着连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时候,是那么的安全和安静。
黯然伫立一会子,爬上炕,拉过被子抱在怀里,将头深深埋下去,心里没什么特别的念想,时而被清空,时而乱糟糟到无法收拾,就这样过了三更,方宽衣睡觉。
次日一早,李忠正陪着李老太太在上房用早饭,出城收购生猪的李孝和三春、二春赶了回来,起的早,眼中布满红血丝的李孝顾不得去杀猪,急匆匆赶来上房找李忠问:“有人传,说昨儿在街上看见你和人打架,这是真的吗?”
李忠没想到有人认出自己,既然都知道了,索性不隐瞒:“是真的。”
李老太太听说他又打架,一筷子敲在他脑门上:“你个混蛋,成日的不叫老娘省心。”
李忠吃痛,摸着脑门道:“您老倒是听我把话说完,我没出去惹事,是果郡王遇刺,我在王府当差,又是教拳脚功夫的,当然得保护他。”
李老太太如释重负:“是这么回事,为何不早说,不过,你保护王爷有功,王爷有没有打赏你?”
没等李忠说话,李孝哼了声:“您还指望王爷打赏他?您还不知道呢,他竟然敢使用辫子功,这回好,可着北京城都知道他是神鞭张的徒弟,咱们家,恐要大祸临头了。”
李老太太愣愣的:“神鞭张?是不是前些日子皇上下圣旨抓捕的那个反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