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闻言,先是脑际一懵,转瞬双眸骤冷,艾芙看到,知道如果这会儿不替小姐辩驳,那小姐命理带煞克夫的话就会不小心给坐实传扬开去了,遂使了浑身力气,推了老道士一把,拔高声音:“哪里来的臭老道,胡言乱语,什么命中带煞,与夫相克,想讹钱财也不带你这么讹的!咱们少奶奶可是与少爷算过卦,卜过八字的,人都说少爷和少奶奶是难得八字相合的好姻缘!由得你在这瞎说八道!”
艾芙这一袭话说得正合苏苏心意,虽然与王洛尧的亲事非她所愿,但若叫人扣了一个克夫的帽子在她头上,却是她不能容忍的,暂且不说这老道士是真道还是假道,今日一遇是偶然还是蓄谋,总之无论如何,这个莫名恶名是怎么也不能认下的。
如果换作一般女子,此时一定会惊慌失措,赶紧问老道讨主意,那么,就真着了道了!
但苏苏在艾芙说话间,脑子里已是几个念头闪过,前几日苏贝的事才传进府里来,今儿就来一个老道指着自己说命理克夫,怎么想怎么不对劲,这事也忒巧合了些!
是以,苏苏一直保持面容纹丝不动,待艾芙的话音一落,她即温温一笑:“艾芙,你没见这位道长面黄肌瘦、衣不蔽体么?人到难极,想些下三滥的招数骗取钱财换些衣食也是情有可原的,再说,今儿咱们是要去烧香祈福的,不如散些银两给这位道长,全当积累德行!”
“哎!”艾芙飞快看了一眼苏苏,自腰包里取出一小块银子递到老道士手中,“呶,我们少奶奶大慈大悲,以德报怨,这银子你拿去吧,莫要再招摇撞骗了!”
老道士看到银子,反射性地眼睛一亮,不过眨眼功夫便移开视线,淡定自若地抚抚长髯,摇头道:“二位姑娘若是对老夫的话置若罔闻,老夫无话可说,不过你们这银老夫是不会收的,就此别过!”
“道长,请留步——”这时,高氏自车厢中走出,面色凝重地走到老道士跟前,“这位道长请留步,您刚才的话我都听到了,这种命理的事自古便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
高氏说着,已是话音带颤:“道长,不瞒您说,您口中这位命理克夫的正是我儿媳,她的夫君是我唯一的嫡子!”
老道士听此,了然地点点头,略一沉吟,却是为难道:“夫人的心情,贫道理解,不过这两位姑娘认准贫道乃是口出诓言,本道又何苦自讨没趣!”
说着作势即要转身走开,高氏横瞥一眼艾芙,快走两步,伸手将老道拦下:“道长,道长,她们年纪轻不懂事,您请莫怪!”
苏苏看着高氏的背影若有所思,如果眼前的老道士是她事先安排好的,不得不说这两人一场戏演得实在很足,不少人都挑开车帘朝她们这里看来,而王洛歌甚至从高氏的车里下来立到车厢边上。
听到高氏的话后,老道垂头低叹一声:“贫道自知遇此已不是头一回,然修道之路漫漫,多结善缘可促吾道早成,是以,要是夫人有心替这位姑娘解煞,贫道不妨指点一二!”
高氏登时面上一喜:“道长但说无妨!”
“其实,刚才贫道之所以一看到这位姑娘即看破她命理有煞,只因其面上煞相已显,很可能在最近一年内就会应验,所以贫道才急着道出口来。不过贫道以为,此乃实在小事一桩,仅需用最基本的不应象化解法便可应对!”
“道长,请恕本妇愚昧,却要如何个不应象化解此煞?”高氏面带诚恳地求教道。
老道士捋着长髯:“很简单,只要这一年间,仅消将带煞之人闭于观中修行,以便与夫君保持距离,等过了这段时间两人再行团聚,即可相安无事!”
此言一出,车队里传来声声抽气声,苏苏的脸色也霎时为之一变,到了此际,她若再看不出这是高氏一手安排的戏码,她该白活一场了,但她能看得出来,不代表别人也能看出来,相反,众人的面上分明写着在“原来如此”四个字。
听了老道的话后,高氏面色为之一松,拍拍胸脯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个倒确是不难!秋如,快拿些香钱给这位道长,聊表咱们的谢意!”
老道士却是摆摆手,摇摇头,转身扬长而去。
这下,所有的人目光全部聚到苏苏的身上,而苏苏此时分明有百口而无可辨,几日前,王洛尧不让她接苏贝过来,怕惹来脏水,不曾想,连苏贝半个影子没见,脏水已经泼到身上了,事情远比想像得迅速而严重。
沉寂多日,高氏终究还是再出手了,然比起以前,今儿个这招够辣够狠。
苏苏闭了闭眼,微定心神,再睁眼时,双眸犹若一片清静湖面,看不出波澜,她不是苏贝,不会因为别人几句话而自卑自弃自轻。
她瞥了一眼朝她看来的众主子仆妇,还有眼神带着异样的王洛歌,然后视线落在越走越远的老道背后,无奈身边只有一个艾芙,没有人手可以支使去跟踪他。
暗下一叹,苏苏转眸,目光迎向高氏,打算听听她接下来要怎么个说法。
高氏一脸无奈地趋近,两手交握腹前,面带遗憾,声音沉闷:“老道士的话也不能全无道理,你姐姐的晦运影响到你也是可能的,我虽心有不忍,但关涉尧儿的安危,再说也费不了什么功夫便可解煞,你若是有心,我给你找个道观避上一避也好!”
苏苏没有意外,高氏怎会错过如此一个将自己驱出府的绝好良机呢?但是,她打算在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做些什么呢?
是趁机将赵凤玲抬了姨娘,还是把潘欣瑜纳进府来?
苏苏再次四下扫视一眼,天色已然大亮,来往的行人和车辆渐渐多了起来。
如果换一个场景,如果此时是在素园之内,或是其他地方,面对此情此景,她定要好好与高氏理论一番,只是高氏似乎料到可能会辩不过她,遂蓄谋在先,占尽先机,专挑这么个地儿发难,侯府的大门口,不仅有一众主子旁观,还另有人来人往不时驻足围观。
倘她这个做媳妇的稍有出言不逊,想必要不了多久,里里外外便会传遍她的恶名,如此一来,不但挽救不了她克夫的名头,反还多加一项不孝的罪由。
所以,在方才的片刻之间,她已做好退一步的打算。
禁闭道观一年?
高氏定是以为打死她不愿去的,殊不知她偏要使一招顺水推舟来震其一震。
于是苏苏面上先是好一片为难、欲言又止,待发现高氏脸色隐现得意时,她终于启口:“娘,虽然苏儿以为仅凭刚才那老道的一面之辞,您便要我避进观中有些欠妥,但如果你执意要信那老道,觉得媳妇我命里带煞需要避上一避的话,媳妇无话可说!毕竟您的儿子也是我的夫君,就算替夫君着想,我也不该冒险。等今日从寺里烧香回来,再回禀了老祖宗后,我即着手搬离侯府,至于道观的事就请娘您着手安排吧!”
收容自己的道观,想必高氏早在找到那老道士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她不过装作蒙在鼓中随口一说而已。
呵,苏苏暗哼一声。
既然高氏可以使手腕买通道士、甚至道观,那她这里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高氏使银一百,她就使银一千,不信策反不了那帮臭道士。
高氏果然没有料到苏苏会这般乖乖就范,原以为苏苏定要抵死不从呢,已经想好下面的对策,不想全无用武之地,脸上一时怔住,直到周围有赞好声间或夹着些同情的话语声传来时,她才回过神来,定定地看进苏苏的眼眸,试图看穿她的内心。
怎奈苏苏一对明亮的珠眸灿熠生辉,直接将她的视线弹射回来,令她看不穿,高氏咬咬牙,嘴角挤出一抹笑来,扮相和蔼可亲:“你能这般通情达理,替夫着想,娘甚是欣慰!道观的事,你就不必操心,我定会给你找江宁城最好的一座道观,好让你安心静修!”
但因有苏苏一段委屈中透着不甘的话作铺设,一个势弱可怜的媳妇形象先在不意间掠进人心,即使她这当婆母的此时再好声好气,也无法扭转她自私刻薄的形象。
苏苏瞥眸发现连王洛歌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变得同许久以前一样和善,何况外人?可知自己刚才表现不错咯!
于是,她上前一步,躬身给高氏福了一礼:“那么,道观的事就有劳娘了!时间不早,也该启程了,请娘上车罢!”
高氏瞅着苏苏唇边如讥似诮的浅浅笑意,死死攥了攥绢帕,挺脊朝车厢走去。
因着道士一句话,在婆母的诱逼之下,卫国侯府新嫁妇长房少奶奶不日即要闭入观中静修!
匠女就是匠女,看似嫁得光鲜,实则不然,横竖任凭婆母拿捏,婆母叫往东就得往东,叫往西就得往西。
待卫国府前车队缓缓驶离后,人们便如此议论开了!
一直停在侯府斜对面的一辆黑篷马车,这时也终于启动。
车内之人将两只修长胳膊往胸前一抱,虎背倚到厢壁上,扬声对坐在驾前左侧的傅成道:“你去追上那个臭老道,等他收完好处后,教训一顿,别弄死,三日后扔到卫国侯府的大门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