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魔军原本是属于白城的一支护城禁卫队,全城总共也不到一万人,后来经过夜青的改编,正式命名为降魔军,依靠白城雄厚的财力基础,军队规模也在短短时间内发展到了两万人。虽然数量提了上来,但因训练不够,军队的整体战斗力并没有得到质的提升,一旦遇上强劲的仙武高手,很难攻破壁垒,缺少有效的攻防战略手段。
封妖岭一战,便是最佳的体现。
在那一战中,归暮城的七千地魔军虽然被全歼全灭,还俘掳了一位敌军主将,但对白城来讲,歼敌七千,自损三千,只能称得上是惨胜。再者,白慕雪、桑瑶、饮霜都在那一战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重伤,尤其是白慕雪,青丹阁老说得调养半个月才能下床。
也是这一战,彻底震撼了白城百姓。
安于现状的百姓们一直都不知道,原来有批茹毛饮血的半兽人早已经跟白城干上,直到这天清晨看见狼狈不堪的降魔军回城,才知道白城正陷在破城的危机之中。战事一传开来,在城内造成了不小的恐慌,大批唉声叹气的百姓背着大包小包、拉着小孩在北城门口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他们要出关,忍痛离开生养他们的白城故土!楚云川极时派出行事稳重的无为去安抚民心,好不容易才将大局稳重。
三天后,楚云川召集四大阁老和白涧七在白殿商谈白城的布防。
“……通过那个战俘的供述,齐天这次夜袭的目的确实是奔着你来,但有件事我们不能忽视,他既然已经在龙域建立归暮城,并不断扩建军队,其野心,必然是志在天下!”青丹阁老慎重道:“眼下,守住白城,就是守住天下。”
楚云川不置可否地点着头。
南域莽荒,以苍峦险壁为界,自东至西,延绵万里。地界虽长,但沿途只有三个险隘的出口,一个是东段的封妖岭,一个是中段的天川,一个是西段的未名谷。相对于天川和未名谷的凶险程度,东段封妖岭算是一条比较平坦的出荒大道,离龙域归暮城也最近,齐天从这里出关是必然的选择。
玉经阁老白策画忧道:“现在齐天有永生、地魔两支凶悍的爪牙,泱泱大军,除去死伤仍有七万余众,他若真的武力夺城,这白城……怕是难以保全。”
城主高位上,百无禁忌的白涧七闲翘双腿,提着一串水灵灵的葡萄边吃边说:“怕什么,有我师傅在,一个人就可以顶上百万魔军,来几个灭几个。”
“少主切不可轻敌。”道器阁老白侍琴分析道:“齐天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手段之强,非常人可以想象。他若缠住神司大人,余众一拥而上,神司大人也无可奈何,况且,我们也不知道归暮城究竟有多少悍将。”
“嗯。”白策画附和道:“当务之急,还需进一步加强白城防御。”
心事重重的楚云川一直在殿中来回踱走。
寻思好一阵子,他把话挑明了说:“眼下,重造衍生界在即,我也无力分心看守白城。白城,需要有自身的御魔力量,我建议,让涧七先继承白城城主一位,由你们四位阁老辅佐,一来,可稳定民心,二来,也可以更好地组织身边的力量,扩军守城。”
闻言,四位阁老不约而同地点着头,表示无异议。
“这个……”一直保持着翘腿姿势的白涧七突然有点坐立不安,像是屁股下有针扎一样,他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挠着后脑勺干笑着:“师傅,我才刚从衍生界出来,啥情况也不懂,你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我想……那什么……我还有点事,就不陪你们玩了哈……”
如果鄙视的目光可以杀死一个人,白涧七就是死上千百次都不够。
尤其是久未出声的铁律阁老白步诗,眸子里几乎快要喷出火来,那衣袖拂得飒飒作响,就差没有冲上去灭了那个不成器的混账东西。
老铁是个脾气有些暴躁的人,当年随白涧七的父亲白凡深入莽荒,失去了一条左臂,对莽荒妖兽的恨,比一般人要强烈得多。不过,他虽然缺了一条臂膀,心眼却不缺,只要白涧七屁股一翘,他立马知道这混小子想放什么屁;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是绝不会让这混蛋继续堕落下去的,那不仅对不起白城的列祖列宗,更对不起他头上顶着的“铁律”头衔。
在白涧七仓惶奔逃的时候,老铁空袖激扬,像夺命仙索一样迅速将白涧七的脖子锁住,骂道:“你这个不学无术的混小子,今天当着你师尊的面,我得好好收拾收拾你那条堕落的劣根!”
老铁使劲一抽,想把白涧七掀翻在地上。
没想到,白涧七这小子顺势借力,身子有如轻巧的飘鸢一样,凌空飞退几步。他拉着紧锁咽喉的衣袖,艰难地发出死不屈服的声音:“老铁,我是一个懂得遵老爱幼的人,你可别逼我欺负你!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不放手?不!放袖子,你放不放袖子?!”
“嘿,反了你了!”老铁再次猛拉空袖,道:“今天治不了你,我就不叫铁律!”
左袖无臂,本来很难使上力道,但铁律这一股劲道是由体内散发出来的仙武之劲。他也知道白涧七这小子已经今非昔比,不敢太大意,这一拉,立马催动了八成的功力,拉得白涧七脸红脖子粗,好像脑袋快要搬家了一样,憋着一口气愣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眼看白涧七有点招架不住,一团烈火,突然从他的脖子上燃烧开来,顺着空袖飞快地向铁律身上漫延过去。楚云川见状,不由得大吃一惊,喝道:“放肆!”匆匆吐出一掌冰寒之气打在白涧七身上。
刹那间,白涧七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脖子上腾起的那团烈火瞬间在冰寒的气息中泯灭。铁律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跟白涧七之间的实力差距,匆匆收袖罢手,摇头叹道:“唉……也罢……”
白涧七揉着生疼的脖子,用眼角余光偷偷瞄了楚云川一眼,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在面临家长教训时的表情,也不敢大声说话:“我就是跟老铁玩玩,犯不着上纲上线吧。”
“你明知铁律阁老惧火,这是玩吗?!”楚云川训道:“不管怎么说,四大阁老都是白城的元老,即便你继承了城主一位,也不能如此无礼!更何况,你现在什么也不是!”
“算了算了……”铁律见白涧七被骂得不敢抬头,颇为心疼地站出来劝道:“这小子跟他父亲年轻时一样,本心不坏,就是贪玩了一点,年轻嘛,谁不想放肆不羁地潇洒几年。”
“哼!”楚云川厉声道:“下去准备一下,择日举行继任大典!”
“哦。”
离开白殿的时候,白涧七一直耷拉着脑袋,心中五味杂陈。当然,他不是怨几位阁老、也不是怨楚云川,他很清楚自己迟早有一天要继承白城的城主一位,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他离开衍生界才三天,三天而已,毫无思想准备,最最重要的,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不应该这么快就被定格在一张象征着权力的椅子上。
他怀揣着一颗沮丧的心,漫无目的地往前走,不知不觉,到了真武阁。
真武阁的无拘无束,跟十几年前没什么两样,门外没有半个禁卫看守。
走到门口的时候,仿佛还可以听到当年无忧无虑的欢声笑语,尽管那种笑声中伴随着娘亲鞭打后所留下来的皮肉之痛、并散发着一股金创药的味道,但很幸福。白涧七抚摸着阶前历尽风霜而永不褪色的石兽,感慨道:“兄弟们,十几年不见,我一直都很想你们,不过……以后,我可能没多少时间来陪你们嬉闹了,白殿有张椅子在等着我坐上去。”
“又不是生离死别,何必沉郁寡欢。”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伴随着沉稳的脚步声,以及那种独具一格的呆板语调,不需要回头,白涧七也知道是谁。
“无为啊,我的兄弟!”白涧七勾起一丝淡淡的苦笑,沉默了片刻,拉长语调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呢?我,白涧七!天生就不是什么当城主的料,非要把我往那个位置上推,那不是把白城百姓往火坑里推吗?”
“不至于。”
无为带来了一壶酒。
俩人在台阶上坐下来之后,无为先喝了一口,随后就像是喝了毒药一样,两条眉毛都拧成了一块。他咬牙顺了口气,把酒壶递给白涧七,颇有深意地说:“我从不喝酒,但可以学着喝,总有一天可以适应它的烈性。”
“屁话,这是两回事,你扛不住酒的烈性,死的只是你一个,我要镇不住那张椅子,死的是全城百姓……”白涧七举壶畅饮一口,像是解开了愁肠,又开始憧憬着理想中的未来:“其实吧,我最大的梦想就是仗剑天涯,扫平天下碍眼事、收尽天下小美人,然后……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个家可以收容我,哪怕是流点血、被人挥着鞭子狠狠地抽上一顿,也无所谓。”
“你这叫犯贱。”
“对,就是贱,你们以前不一直都叫我白贱贱吗?天生的。”提起往事,白涧七丝毫不觉得丢人,反而觉得这是不可多得的一种荣耀。他不以为然地笑道:“就说咱师傅,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也一直渴望着卸了担子、带着美人归隐山林吗?只不过,他走的是曲径通幽的路线而已,其实骨子里都一样,哪逍遥往哪钻。”
无为愕然无语。
白涧七又余兴未尽地唠叨着:“说到底,他也是天生一贱男,只是贱得比我高级、比我含蓄一点,仅此而已;你说,他怎么好意思把我往火坑里推呢?怎么好意思呢?”
“师尊是个有远见的人。”无为郑重道:“他有他的道理,你照做就行。”
“你能不能说句掏心窝子的人话?”白涧七白眼一瞪,万分鄙视地说:“鉴于你的诚意,我得好好考虑考虑要不要在慕雪面前帮你说好话,毕竟,那是我亲妹子,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她的喜怒哀乐,就是我的喜怒哀乐。”
“随便。”
“嘿,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的态度不重要。”无为起身边走边道:“现在,夜青统领着整支降魔军,你在继承大位之前,应该去跟他沟通沟通,最少,要对此人有一定的了解,如果能令他像当初辅佐慕雪那样辅佐你,你未来的路会平坦许多。”
“喂,你就这样走了?酒还没喝完呢。”
“我替你约了他,中午在东城酒馆小聚,别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