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出警的两位刑警觉得很奇怪,报警的是一位女性,他们到达现场后也是这位女性陈述遭受了暴力,但与之相反的是,在场另外四人有志一同指责她才是施加暴力的人:对三人暴力卸下腕关节,言语恐吓孕妇。
至于被踹一脚*的事情,就不要说了吧。张嘉永想。
“这位是我的丈夫,两位老人是我的公公婆婆,”秦明歌为两位刑警介绍在场的人物关系,“至于这位小姐,她是我丈夫的情人。她怀孕了。我丈夫和公公婆婆都想要这个孩子。”她顿了顿,给两位刑警留出联想的空间,“暴力会在人体上留下痕迹,”她艰难地抬起自己的右手,挽起了左手的袖子,“肿起来了——被凳子敲击造成的,”她指指地上翻倒的凳子。
“那是正当防卫!”张妈高喊,“我们四个人都能作证,是她打我们!”
两位刑警对望一眼,声称手腕关节被卸掉的人如今都活动正常——当然卸掉了再装上对懂行的人来说也不是做不到,只是眼前这个女人真这么厉害?
“我们让证据来说话吧。”秦明歌蹒跚走到多宝格前捡起被击落的装饰品,蹲下身直起身的瞬间她闷哼出声——张妈拿凳子砸的那几下还是蛮痛的,如果当时张爸等人反应过来一起制住她,她再厉害也发不起威来了。“我家里蛮有一点钱,为防被窃及方便事后追踪,所以我装了摄像头。”
有摄像头更好!张妈等人叫嚣着马上播放来看,结果,傻眼了——摄像头捕捉到秦明歌冲向张嘉永,却因角度问题,无法摄录她踢的那一脚,反之张嘉永受击后下意识推搡她的动作被录得清清楚楚,然后是张妈拿凳子抡秦明歌,秦明歌夺过凳子丢开,然后——没有然后了,摄像头掉落在地,录了好几分钟静止的天花板。
录像里是一出无声的暴力哑剧,但联想110报警的录音材料,不难联想一个女人是如何暴虐地喊着“你怎么不去死”,另外一位又如何地喊痛躲闪。
张嘉永死死地盯着秦明歌,“摄像头什么时候装上的?你有预谋的对不对?”
警察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低头做记录。
“120马上到,”其中年长一点的刑警对秦明歌说道,“你先去医院治疗,事后我们会有专门的程序鉴定伤情,如果构成轻伤,你执意追究的话,公安局会立案侦查。”
“什么意思?”张妈急惶惶地追问,“立案是什么意思?侦查什么?我告诉你们了,她踢我儿子的命根子,我才打的她,她还打断我的手呢!”
警察皱眉看她张舞的两只手,喝道:“我看不出你哪只手断了!”
秦明歌垂眸,安静地回答年轻警察的问话。
你们以为就这样而已吗?她想到至今躺在医院没有苏醒的父亲,脑海里又有澎湃的血液“刷刷”地冲上来。
你们既然不知道自己对给我、给我的家庭造成的伤害有多深,那我也来伤害一下你们好了。
秦明歌去医院验伤,她的手臂、胸腹等多处受击打伤,经鉴定构成轻微伤。受害人这种程度的伤不足以让公安局立案侦查,就算秦明歌去法院提起刑事自诉,张妈也多半不会被判刑,但让她被行政拘留,去足够了。
“你变得好可怕,”张嘉永痛心疾首,“我认识的那个秦明歌不见了!你的潇洒呢?你的大度呢……”
“都被狗给啃了。”秦明歌透过病房门上一方小玻璃看到病房里妈妈在给爸爸小心擦着脸——即使她为他们俩都请了护工,但虚弱的秦妈仍然坚持时不时为丈夫擦个脸洗个手,跟他说说话,哪怕今日他虽然已经醒来却只能虚弱地眨眨眼回应她。“你说话不要大声,会吵到我爸妈。”
张嘉永也往病房里张望,“我很抱歉,我并不想爸妈变成这样……”
“千万别,我爸妈听不得你这么叫唤,我爸没瘫的半边身非得全瘫不可。”秦明歌打断他,“至于有意与否——在我们的专业术语里有这么一句:行为人应当预见到或可以预见到损害的后果,你对你的外遇,你妈对她上门的辱骂行为,都应该预见到伤害他人的后果,但是你们——”
“你还想怎么样?我妈都给公安给关进去了!你……”他的声音因秦明歌挽起袖子露出淤紫的伤痕而戛然而止。
“我如你的愿,”张嘉永放弃辩解一般叹气,“房子都给你,存款的大头也给你——以后我还要养老婆孩子,你总得给我留点。”
秦明歌不置可否,“你真有责任感,像你一直声称的那样。”
张嘉永脱力,苦笑,“你的幽默感我却不敢欣赏了。”
秦明歌看入他的眼睛,“张嘉永,你不明白,我一直比你聪明许多。”有一个聪明的人爱你,绝对比一个聪明的人恨你幸福上许多。“而且,我向来言出必行。”
张嘉永委托了一位律师处理分割财产事宜——是从外市请来的,本市业界里的大状小状与秦明歌抬头不见低头见,双方代表不同当事人的利益在法庭上对峙是一回事,代表跟秦大状真正利益相冲突的一方?疯了吗,又不是缺了这一笔代理费活不下去。
张嘉永承认小别墅是秦明歌的个人财产——虽然向秦爸借来买房的钱事后断断续续还清了,可他如何证明?还款时间过久,且次数分散——这算是子女对父母的正常赡养。两人名下的位于市中心的房子、几处铺面等不动产都归秦明歌所有,存款按男一女三分配,少数几支由男方投资的基金、股票归男方所有。
整个分配的过程由张嘉永聘请的律师和秦明歌委托的同事代劳。方案议定后,同事把协议递给秦明歌,“女方获益甚大。”
秦明歌接过浏览了一遍,“嗤”笑了一声,无所谓地签名落款,“他真的在讨价还价呢。”她心想。
无论如何,仍然维持与张嘉永这一份世间最亲密的关系,令她恶心。于是两人很快到民政局办妥离婚手续。
等张妈从看守所出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不提张妈对财产分配如何歇斯底里,张妍如何心中暗恨,张嘉永等人很快搬入张妍名下一套三室居。
“这是暂时的,”张嘉永疲惫地说:“虽然她分掉的很多,可是里面也有很多是她自己挣到的,何况我还不至于伤根动本,让一家人衣食无忧的本事我还是有的,你们放心,租房子是暂时的,等有合适的新房子,我就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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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明歌这一击被业界的同行奉为夫妻分产的经典。
李玉来医院探望秦明歌的父母,对她内疚道:“我也不知道告诉你真相,是不是做错了。”
站在女人的角度,她认为虽然分到了财产的大部分并不是什么胜利,毕竟父母因此伤病,而从前恩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要生下孩子,从此是幸福吉祥的一家。
“你不说,迟早我也会知道。”秦明歌苦笑。
李玉拍拍她的肩——他们真是两个女汉子,安慰道,“向前看,生活在继续。”
秦明歌不语。
李玉和张嘉永的老板彭旭东也对秦明歌说一样的话,“嘉永放弃你,是他的损失。”
秦明歌笑,“你放弃我,也是你的损失。”她作为律所的合伙人之一,是来跟彭旭东商谈终止双方之间的委托代理合同的相关事宜——此前秦明歌所在的律所,为彭旭东及他的公司提供了多年的法律顾问。
彭旭东想终止合同,是早有端倪的——不然作为他的员工的张嘉永,哪怕顾忌一下老板,也不会这样迫切地想跟她离婚。
“贵所收费不菲,我实在是力有不逮,”彭旭东状似无奈地说道,“听说嘉永离开你,也颇付出了一点代价。”
“他是过错方,只拿三分之一。”秦明歌很直接,“我拿的是不少——八位数,在彭董这里不算什么,可是其中也有我打拼十来年所得,所以难免锱铢必较一些。”
彭旭东眼眸微暗:八位数——张嘉永在这公司做了近十年,两年前公司上市,他也升做了财务总监,他的工资收入,作为老板的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
秦明歌微微笑,与他告辞。
彭旭东叫来自己弟弟彭旭南,“最近一笔到期的银行贷款是什么时候?”
“下个星期。”彭旭南想了想,答道,“跟贷款有关的事项一贯由财务部跟进,你如果想具体了解更多,我把张嘉永叫来?”
“不急,”彭旭东阴沉地说,“筹措资金还贷的事情怎么样了?”
“一向也由张嘉永去交涉。”彭旭南看着大哥&老板的脸色,“怎么了?他有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秦明歌在暗示我什么……”
“张嘉永前妻?”彭旭南啧一声,“那可真是个厉害人物,张嘉永跟她争财产,真是勇气可嘉。”
“怎么?”
“你不知道?”彭旭南惊异,“秦明歌在业界的名声很好,出了名的厉害。话说之前我就不赞成你跟他们律所解约,从前咱们的案子她虽然不直接出面,但我听张嘉永说她都有背后出力——这些年咱们但凡打官司,几乎都赢。”
“一年三百万的顾问费,具体案件的代理费另算,换一家便宜一半,”彭旭东苦笑,“何况她跟张嘉永闹婚变,他们俩我只能留一个。”
彭旭南跟着叹气摇头,“糟糠之妻不下堂,张嘉永可真不厚道。”
“把他那小三给开了,”彭旭东说道,想了想又改口,“不急,再留一段时间。”又在内线电话摁了几个号码,“把张嘉永叫来。”
张嘉永是知道前妻今天来公司的,听到老板召唤,硬着头皮进来,结果只见到大彭小彭,顿时松了一口气。
“怎么,怕我让你跟你前妻龙见龙?”彭旭东玩笑道。
“彭董也知道了?”张嘉永有点无奈,“我们之前的情形毕竟尴尬,能不见最好。”
“我听她说房子都归她了?那一家子住哪?——听说你那还有个孕妇。你的工作任务重,可别工作生活蜡烛两头烧才好。”
“不会,”张嘉永也是经常跟老板去吃饭休闲的,话也说得实在随便,“婚离了我就松口气了——现在我跟爸妈都住在我女朋友一套新的三居里,不过我已经在看合适的房子了,打算尽快买定,赶在小孩出生前搬过去。”
闲谈已毕,张嘉永退出董事长办公室。彭氏兄弟对望一眼,大彭脸色阴沉,“分给前妻八位数——哪怕包括不动产就是一千万好了,他还余留财力买房置产——恐怕连那一套所谓女朋友的三居,也是他买的。我们这位财务总监,经济实力很雄厚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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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明歌接到许隽的电话。
“明歌,当年我就说过,你选择张嘉永绝对是一个错误,”醇厚的男音从电话那端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时至今日,他功成名就,转身又有娇妻稚子,而你孑然一人,我为你不值。”
“……师兄,”秦明歌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我让你挣一笔钱,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