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太医一边沿着穴道、经脉为老夫人按摩舒缓,一边低声抱怨:“老夫人,咱们不是商量好了,我悄没声息地为您治病,您就是好转了也得假装没好,不然您那儿媳妇要知道了,非得把咱们俩一起收拾不可!可那一位李夫人来的时候,您可激动起来了,哎哟那李夫人的眼神,我可吓得慌,以为她发现了什么呢。”
“何忧贱妇!上不得台面!”他他拉老夫人气得大力在庞太医的手心里划拉。
“老夫人,您不能激动,一激动,可好不了,您以后还想如常说话不?”庞太医苦闷,开始怀疑跟他他拉老夫人合作是否是明智之举。
没有人明知前面是死路一条,还能心无旁骛往前走。雁姬跟庞太医说得明白,因为他助纣为虐要害她的命,他必须得死,只是他若帮她料理他他拉老夫人,她就可以放过他的家人。庞太医心有忌惮,只得答应。
但他并不想死。所以当他他拉老夫人在无人时,暗中在他手心写字,求他助她,信誓旦旦保证她的将军儿子一定会杀个回马枪,届时灭了阴毒的儿媳,她和他的命自然都能保住。
是啦,一个女人再狠,还能狠过沙场茹血的武将?庞太医抓住这丝求生希望,轻易倒戈。
“我在药方子里添了一剂不起眼的药,却是对您的病大有益处的,兼施以针灸和按摩,必能让您开口说话。”
“杀……毒妇……用……毒……刀……枪……”终于能吐字,老夫人太激动,到最后脸都变得狰狞。
庞太医吓得连声“嘘,嘘”,“老夫人,我哪里杀得了雁姬夫人。这同我们说好的也不一样。我给您治着,等您娘家来人探病了,您再冷不丁开口揭发雁姬夫人的罪状——这多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把她给拿下……”
门“吱呀”被推开,庞太医惊恐地回头,就见门口处“毒妇”雁姬似笑非看着他,甘珠和秋实一左一右站在她旁边。
“啊!啊……”老夫人也惊吓过度,口齿又模糊起来。
“夫人饶命……”涕泪脏了庞太医的长须,他颤巍巍地跪地磕头,“饶命啊……”
“亲朋好友都晓得,他他拉家是一事不烦二主,因此前庞太医治好了我,额娘病了,正好也由你来治,中途换大夫,总不太方便……”
“正是,正是……”庞太医大喜过望,“谢夫人饶命……”
“今次就罢了,人难免做糊涂事,我给你改过的机会,”雁姬对他摆摆手,“庞太医多考虑您那刚满百日的重孙罢。”
庞太医怵然一惊,终于不再抱有侥幸心理。
他他拉老夫人仰面躺着,窥见太医主意下定的眼神,心中冰凉,“你……等努……达海,回……不……得好死……”
“额娘,我跟您打个商量吧,”雁姬温和道,“您答应不折腾了,我也答应您,留努达海一条命回来。等他回到将军府那一日,您就因为惊喜交加、耗损过度,撒手人寰,怎么样?”
三千两语,便劝一个人自我了结。这是何等样凉薄的心思!庞太医大惊,越发低下头不敢言语。
他他拉老夫人虽然一直声称“等努达海回来,如何如何”,但早在雁姬揭示她在努达海身边安排的人手时,她就已经明白,如果雁姬不想努达海活着,只要使人往努达海的茶水下毒,或者背后插他一记窝心刀,身在战场的努达海连正名的机会都没有就会死去。哪怕她暗自祈祷努达海醒觉,但雁姬既然敢对她这个婆婆出手,自然就会确保一切万无一失。
他他拉老夫人内心天人交战,看着笑吟吟的雁姬,好似看一个恶魔,终于她痛苦难当的闭上眼,“……好……”
雁姬领着甘珠和秋实离开,“庞太医,你没有第二次犯错的机会,谨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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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宗,此番你功劳甚伟。”费扬古接信后哈哈大笑,“那个莽古泰功夫了得,难缠得很,如若不是你找来的壮士功夫更胜一筹,险些就让他逃掉坏了大事。”
“士为知己者死,贝勒爷赏识不才,不才自然一心为贝勒爷谋划。”李文智笑道。“如今新月格格和莽古泰已落入贝勒爷手中,莽古泰武功高强,不可留,应去之而后快。”李文智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费扬古赞成点头,“他们押送新月两人,脚程比送信的晚一两日,待与他们碰头了,我非得亲自动手不可——新月那个淫/妇,我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贝勒爷,不才有一个想法,不知该不该讲。”
“显宗直言无妨。”
“贝勒爷把新月格格的牌位娶回去,固然能博一二同情和名声,不才却以为,所得好处远远没有把新月娶回家相敬如宾、生儿育女来得多。”
“谁要真娶那个贱/妇!这口气如何能忍!不必再说,她不死,难消我心头耻辱!”
“贝勒爷且先听不才分析,再做决定不迟。”李文智见费扬古虽脸色阴郁,却不再打断他,便继续道:“贝勒爷还记得新月格格的胞弟克善世子否?他可是未来的端亲王。您若娶的是新月格格的牌位,与克善世子不过是名分上的亲戚。但若是新月格格为您生下一二子女,他们可是克善世子亲亲的外甥!端亲王府的助力,自然也能为贝勒爷所用……”
“你所言有理,“费扬古面色和缓,“只是新月此人,到底让我膈应。”
“贝勒爷所忧的是新月格格的清白,对否?让不才说,新月格格虽与努达海有私,但也许并未越过雷池,何况,”李文智的声音、神情变得暧昧起来,“纵是楼里的姐儿,清倌儿虽干净些,却比不得通了人事的花魁娘子*得趣……”
费扬古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显宗说的是,我就当纳了一个姐儿就是。左右府上养一个女人,轻易得很。等她生下儿子,我打发她去僻静的院子里远远呆着就是。”
李文智含笑。两人又商谈许久,在之前已经指点过费扬古如何向皇上剖白自己得知新月下落不明的原因、如何寻找等等的基础上,又指点他把新月待会京城后,如何捏造说辞请求皇帝尽快降旨让他们完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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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阿山也收到了雁姬新的口信。
努达海未能按照约定的时间等来新月,心中有不祥预感,正在帐中焦躁地踱步。他见到帐外一面孔黝黑的青年凑在阿山耳边低语,心烦之余怒道:“作甚鬼鬼祟祟!”
青年一惊,肃颜站直,阿山安慰地拍拍他,走入努达海帐中,“将军,张大喜是张一魁的义子,他带来了府中的消息。”
“哦?”努达海棉纱稍缓,示意他继续。
“夫人重病。”
努达海嘴角抽了一抽,脸上神色莫名:雁姬的所谓重病,出自于他他拉老夫人的动作,他是清楚并默许的,一时心中有些复杂。
阿山隐蔽地窥探他的脸色,心中失望,“老夫人也因忧虑过度,病倒在床。”
“什么?!”努达海真正大惊,“额娘是太担忧我了……我修书一封,你让张大喜快马带回承德。”
信写完后,努达海继续踱步,担忧新月的行程是否出了意外。“不行,我得再派几个人去接她……”
“将军,您就不问问骥远少爷吗?”阿山再也忍不住,“骥远少爷想此次未能剿敌不妥,怕将军受到朝廷责罚,昨夜他带着一千将士,连夜去伏击十三军匪首了!将军,骥远少爷年少,没有多少带军打仗的经验,恐怕他此战凶险,将军快去救救少爷吧!”
“什么?!”努达海大惊后是大怒,“军令如山!他敢私自出战!逆子!逆子!”
努达海却不同意前去援助骥远,反而发令拔营再往后退五十里。这是彻底的要败逃回朝了。
阿山只得伺机出手。
当夜有敌军袭营,直取帅帐。努达海被重伤,昏迷不醒。
“将军,阿山跟了您二十几年,如今也是不得已,”阿山两眼含泪,看着一身血迹倒地的努达海,“所幸夫人交代留您性命,如此阿山也能全了与您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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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娃姑娘,走吧。”小顺子笑嘻嘻地对云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云娃却似受到极大的惊吓,瑟缩做一团。
“啧啧啧,你这个样子可上不得台面,一会面圣,可是大不敬,”小顺子皱眉,“我说,你这是要去与你主子团聚呢,难道不欢喜?”
格格……她真的被费扬古贝勒找回来了?还有莽古泰如何了……当日他们狠心放弃自己……云娃嘴唇动了动,心中却麻木居多。因为身心遭受了极大的折磨,一丝反抗也不敢再有,莽古泰的人给了她“听话就能活”的希望,她只能尽力去抓住它。
“知道一会该怎么做,该怎么说吧?”
云娃点点头。舔舔干涸的嘴唇,“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