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呆的看着那个人,视线随着那人的拖拽而移动,不敢置信眼前看见的这一切。
那孩子是多么好的一个孩子。
他怎么可能藏金呢?!
杜芸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那孩子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士兵撤了,庄守业带着人离开。
李四牛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呆呆傻傻的看着前方。双眼通红,被大刘跟老高搀扶着从地上起来。
几乎是被人拖着朝寨子走去。
见状,杜芸连忙抱着豆儿往回赶。迎着刮面的冷风,跌跌撞撞的朝寨子奔去。
有几次双腿发软,杜芸差点没跪在地上,给豆儿扔出去。
最后还是豆儿的惊慌的呼声唤醒了她的神智。
回到屋里,她关上门,把豆儿放在炕上,失魂落魄的坐在一边,呆呆的看着前方。
脑海中全部都是二蛋的惨状。
这一刻,她似乎理解当时陈三儿死的时候,陈阿四的心情了。
到现在,她也无法相信,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样没了,明明早上那孩子还跟她说。
——小嫂子,我四牛哥多好一个人啊,虽说是个庄稼汉子,但是会心疼人,你就应了他呗。
他还说。
——小嫂子,中午我想吃大肥肉蘸蒜泥,给整点呗。
烀好的五花肉还在锅里热着,就等他们回来开吃了。
可谁想到,不过眨眼的功夫,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陨落了。
杜芸满脑子一片空白,眼泪无声无息的从眼眶中溢出,一颗一颗砸在衣衫上。
豆儿挪过去,扑进她怀里,抱住她。奶声道:“娘不哭,豆儿疼娘。娘不哭,豆儿心疼。”
说着仰起小脸,扶着她的胳膊站起来,抻着袖子在她脸上沾沾,而后,凑过去,嘟起小嘴,轻轻吹吹。
“娘不哭,豆儿给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孩子无邪的眼神落在眼底,杜芸舒展手臂,轻轻把他拢入怀中。
抬起手,擦着手背用力抹去脸上的眼泪,眸光中蒙上一层细碎的凉意。
随即隐去。
中午,李四牛没来吃饭。
杜芸盛了些饭菜,用小筐拎着,领着豆儿去了男人住的寨子。
推开门,一股汉子味儿扑面冲鼻,杜芸伸手在眼前扇了扇,目光朝里面看去。
隔着一道火墙,里面的光景一览无遗。
光线很暗,阳光扑在窗户上,光柱被切割成无数细碎的暗影,影影绰绰的落在地上,倒映出斑驳的光影。
视线很快触及到那抹蜷缩的身影,维持着婴儿在妈妈肚子里的姿势,一动不动的躺在那。
细看,被子在细细颤抖着。
杜芸领着豆儿直奔李四牛走去。放下手里的小筐。
杜芸抱起豆儿放在一边的铺上。
拿出个肉饼递给他,直起腰,摸摸他的头发,“乖,在这吃哈,四牛叔叔难过了,娘去看看他。”
来之前,她不是很想过把豆儿先放在屋里,前后离的很近,料想也不会出什么事情。
私心里,她想保护儿子的童真,大人复杂的世界,她并不想让儿子过早的接触,长大后,他有大半辈子的时间去接触去学习大人世界的复杂。去学着妥协那些他心里并不愿意的东西。
而现在,她只想倾尽她的所有,给他一个无忧无虑充满童真的童年。
但,她最终还是带豆儿一起来了。
她在害怕,从发现金子的那天起,就一直惶惶不安。
对方就像是一条隐在暗处的毒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撑开锋利的獠牙,一口咬过来。
只有把豆儿放在眼皮子下面,时时刻刻的看着,她才会稍稍安心。
豆儿乖巧的坐在一边吃着肉饼。腮帮子一鼓一鼓,含糊不清的说道:“娘,四牛叔可能是想孙奶奶了,你让他别哭了,再过段时间就能回家看见孙奶奶了。”
“好。”杜芸动了动干涩的喉,冲他温柔的笑笑。
转而,移开视线,看向李四牛,走过去。在他头顶的空位置上坐下。
抬起纤细的手,僵在他的脑顶,桃花眸中划过一抹犹豫。
而后,手落在他的发顶上,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哭,哭出来就好了。”
“我能明白你的心情,来到这儿,属他跟你玩的最好,干什么你们都在一起,如今你无法接受是正常的。”
“哭,发泄出来就好了。”
“不,你不明白的。”隔着被子,夹着浓重鼻音的哭腔飘出来。
被子下,少年动了动,沉闷的哭声铺天盖地的传来。
悲痛欲绝,透出一抹浓浓的哀伤。
“我就是个废物,我就站在那,眼睁睁的看着那帮畜生把他拉出来,举着长矛扎进他的肚子,他绝望惊恐的看着我,嘴里吐着血沫子,他嘴巴动了动,我听见他说疼,他说哥救我。”
“可我除了绝望的大喊大叫,抓狂崩溃,我什么都做不了,你明白吗,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看,他还没咽气就被那帮畜生挑开肚子,肠子流了一地。”
杜芸闭上眼,双手攥拳,死死的抠着掌心,勒出一道道红印。
听着他的描述,她不敢去想象那个画面,脑海中一片血海,二蛋静静的漂浮在上面。
浑身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狠狠的勒住一般,细密的网格深深的勒进肉里,刺骨的疼从骨头里翻滚着冒出。
“那得多疼啊 ,他得多绝望啊,我现在都不敢闭眼睛,一闭上眼睛就是二蛋像我求助的眼神,充满了绝望跟惊恐。”
李四牛满脑子装的都是二蛋临死之前的那一幕一幕,快速的闪过闪回,深深的刺痛他的神经。
他就要被逼疯了!
“我宁愿死的那个人是我,你懂吗?是我害了他,今天死的那个人本来应该是我!”
少年猛地掀开被子,声嘶力竭的嘶吼道,脖颈青筋暴跳,毛细血管细密的在眼睛里张开,眼底一片血红,透着浓浓的自责,无助与悲凉。
他的崩溃,不仅仅只是亲密好友的死亡刺激的,还有自责内疚,就像钝刀子拉肉那般,生生磨着他的心。
旁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心里却十分清楚。
今天死的人本来应该是他!
他才是那个该死的人!
是二蛋,二蛋是替他被那帮人杀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