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安的神色变的无比悲愤:“军营被偷袭的前天晚上,我怕夜长梦多,沐大奶奶支撑不住,会被逼答应婚事,便决定不辞而别,先行回京完婚,之后再回来与父王负荆请罪。
哪知被父王发现我的意图,一怒之下将我捆绑关了起来!
他自己因气愤难消,喝了一夜闷酒,直喝的人事不醒,次日酒醒,却又召集军中几个重要将领继续喝酒浇愁,让他这几位得力爱将再劝劝我,劝我收心。
这酒从正午一直喝到天黑,众人都喝的酩酊大醉。
可是众人哪里知道,番邦安插在军营的一个眼线将这个消息传了出去。
当天晚上,番邦主力五万之众前来偷袭军营,因众将沉醒不醒,士兵们虽然顽强抵抗,终是因为群龙无首而兵败如山倒,不得已撤退了五十余里,让番邦占据了本已经攻占下来的城池。”
华安说到此,语气呜咽,一时梗住,说不下去。
文耘急促接言道:“英王殿下呢?世子爷呢?依你们父子之能,重振旗鼓,再占高地并非难事,为何从此萎靡不振,连丢数城而又致使殿下丧命?”
华安嗵一声跪倒在地,泣血回道:“我父亲他,他在被偷袭那天晚上,已经死于乱军马蹄之下!而我也因为奸细出卖,被番邦抓住。
剩下众将之所以继续称我父王还活着,秘不发丧,只是为了借父王的威名,重振旗鼓,希望能夺回城池,为父王报仇!
只可惜,因我被番邦活捉,时时以我为要挟,捆住了众将领手脚,不敢施展,终于是功亏一篑,一败涂地。”
华安说完,痛哭失声,以额叩地,额头滴血。
文耘不由仰面长叹,钢牙紧咬嘴唇,嘴角渗出缕缕血渍来。
唯有由明儿凄厉长啸一声,袖子半掩面,吃吃发笑,一脸痴狂,重重点头:“如此说来,罪妇这祸国殃民之罪担的一点也不冤枉,真真是实至名归,该千刀万剐!”
文耘听她说话语无伦次,面上神情恍惚怪诞,心中巨痛,上前来拉着她的袖子,柔声劝道:“明儿,这跟你无关,怪要怪那番邦奸细。”
由明儿垂头瞧他一眼,依旧痴痴发笑,乱抛眉眼:“你是哪位爷呀?是想跟奴家好么?为何拽着奴家的衣袖不放?敢是要调戏于奴家么……”
文耘一脸心疼,伸手劈向她的后颈,手掌落下,由明儿整个人便软绵绵的瘫倒在他身上,失去知觉。
文耘抱起她,往前院而去。
正遇着严金从外面进来,见了他们,以为由明儿是睡在他怀里,不由摸着后脑勺傻笑:“小公爷,小的是不是就要改口称你一声姑爷呀?”
话刚出口,忽见文耘神色不对,不由吸口冷气,上前来推起轮椅,连声问发生何事。
文耘命他将由明儿送回房间歇息,独自一个人回到后院。
华安依旧跪在原处以额叩地,面前一堆暗红血渍,瞧的人心惊。
文耘过去,将随身所带的匕首抛到他眼前,冷声道:“若论起来,在下才是你的头号仇人,若不是因为我怂恿大娘去由府提亲,沐大奶奶也不会写信去边关,你就不会心慌意乱,生出偷跑的主意,这一切便不会发生。
追根究底,我才是害死王爷,害你变成这般模样的罪魁祸首,刀给你,我这条命是你的,现在就取了我的首级,祭你父王的在天之灵罢。”
华安抬头望向他,血从额头流下,整张脸看上去越发狰狞恐怖。
“若想替你父王报仇,现在就捡起刀,杀了我!”文耘低声喝道。
“你以为小爷不敢吗!”华安嘶吼一声,抓起地上的匕首,跃身而起,朝文耘冲过来。
文耘阖上双眼,纹丝未动。
华安冲到轮椅前,睚眦俱裂,高高举起匕首,却一直没有落下来!
他额头的血顺着脸颊滴落,落到文耘雪白的衣衫上去。
那血渍慢慢在文耘胸前洇开来,仿佛是文耘心碎流血而染成的一朵血莲花儿……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华安慢慢垂下手,匕首咣当一声落了地,整个人像是被人抽了筋,一下子瘫倒在轮椅前,倚靠在文耘腿上咻咻喘着粗气。
文耘张开眼,垂首望着他,自袖里掏出手帕与他捂住了额头的伤口,嘶哑声音回道:“在下知道世子爷心慈下不得手,在下现在还死不得,待查明爹爹的冤案,还家里清白,自会到英王灵前自戕以谢罪。”
华安扯开他的手,自按着伤口,面上表情痛苦不堪:“如果不是你们逼我,我一辈子也没打算把这件事说出来。我不恨你们,只恨我自己,那个出卖我们的番邦奸细是我收他进军营的,在我手下效力,我眼瞎认人不清,升他做我的跟随校官,才致惹出这弥天大祸!
最该死的人是我!我在番邦受尽折磨,一直留着命不肯去死,假装贪生怕死,任由他们羞辱折磨,就是为了能逃回京城,求圣上重新发兵,夺回城池,一雪前耻!
可我逃回去之后,一切都变了,家破人亡,人走茶凉,虽然那昏君并没有降罪于我们父子,可我能觉察出他对我们的不满。
可怜我父亲给他守了三十多年江山,最终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你叫我如何再有勇气重振旗鼓,再为他效力!”
文耘咽了口口水,幽幽发问:“你是说圣上他知内情却不发兵,只当你们父子二人一起阵亡?”
华安一声冷笑:“如此大事,父王手下岂敢不如实上奏!只是八百里加急战报发回去并无回应,众将也觉蹊跷,一边苦苦支撑等待朝廷发兵,一边不断奏报,最终还是没有消息传来,慢慢大军粮草不续,众将向周遭州郡官员责问粮草,那些官员只是一味推托敷衍,最终使我父王手下的将士粮草断绝,无以维计,全军覆没。
夏文耘,你空有一腔报国志,却是不知,你要报效的这个皇帝却有一付狠毒心肠,此次征战,他要的怕不是收复失地,以立国威,而是要我们父子的命!因为京城早有传言,我们父子功高盖主,嚣张跋扈,欲废他帝位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