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简听她说出这番话,登时也唬了个魂飞魄散,却又不肯服输,脖子一拧,冷笑:“让你们去告!没有影儿的事,就是告了也没用!倒把自己的名声搞臭了,看她以后如何在国公府立足!”
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倒底还是怕的,不断往后退,退到门口,转身往外跑,跑出门去,却又回头说一句:“我姑娘答应给你一千两银子!你们只拦着不给。我可记着呢!欠我一日,也是要收利息的."
严金钢牙咬的咳哧响,提着拳头奔过去。
由简见状不好,一溜烟下了台阶,跳上车便命车夫赶紧赶车走。
严金奔到门口,停住脚步,朝外面啐一口,骂道:”什么东西!若不是瞧在大小姐面上,直它娘的将你五马分尸,给老爷夫人和一家子兄弟姊妹报仇雪恨!“
垂灯跟着走过来,轻声嗔着他:”你又说这样的气话!嘱咐你多少遍了,不准再说!大小姐听了得多伤心!你骂他不好,便是骂大小姐不好!难道大小姐想要这样的亲爹么?偏偏当今圣上以孝治天下。说什么只有不孝的儿女,没有不好的爹娘。
其实他有句话说的是对的,就算算把他告下了,害得也是大小姐自己。若是那样,岂不辜负了大奶奶和亲家老爷太太的心意?他们若是在天有灵,也必希望大小姐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罢。“
严金听她说完,手摸着后脑勺,傻笑一声,忙不迭的点头:”是,你说的是。我记下了。只是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性子鲁莽,有时候就忘了。你可要时时提醒着我点。“
垂灯白他一眼,见四周遭无人,自袖里摸出一付绑腿来,掷到他怀里去:”拿着,把脚上那双换了,雪白的东西都洗成什么狗不理的色儿了,还用着呢。也不怕来来往往的客人笑话!我要帮你洗,你又不愿意!你一个男人可能是洗干净的?少不得费神熬夜再帮你做一付出来!这双青灰的却是掩灰,就是脏些也不显鼻子显眼的。明明脏的跟猪一般,却偏又爱娇气色儿,真正是惯的你!“
严金抱着这新做的绑腿,嘿嘿傻笑,见她说完,方才又说道:”这几日要去西昌谈生意,还缺一顶新头巾。街上买的又戴不惯,正发愁呐。“
垂灯不由朝地上啐一口,骂道:”好不知趣的东西!我可成了你们马帮雇的绣娘了?绑腿坏了也找了,没有头巾也找我,再过两天,身上穿的衣裳也该找我做了。你就问问你,可给了我一分钱的工钱没有?“
”哪里就是马帮雇的绣娘,他们想要,我也不给。你送我的东西,我都上心着呢。比我的命都珍贵。“严金道。
垂灯脸一红,扭身要走。
严金扯住她的袖子,声音越发绵乎起来:“休走,我有好东西送给你。”
“你能有什么好东西!横竖不过那些俗物。我不要。姑娘赏我的我都用不完,倒稀罕你这点!”垂灯口中说道,却不自觉的停住脚步,嘴角含春,等他动作。
严金自怀里掏出个包的严严实实的长溜状的小布包来,递给她。
垂灯接着,揭开来看时,却是一支雕刻精美的沉香木的凤头簪子!正是她前些日子去梅花庵时,她在旁殿瞧见的墙上挂的一幅轴画上一个美人头上攒的那种样式。
当时她便是羡慕的要命,跟由明儿讲,不知哪里有卖这等样式古朴简单却又别有韵味的簪子,她也想要一个。
由明儿倒是答应她,等回来便让工匠依样式给她打一支。
可最近事情太多,回来之后,由明儿便也忘了。连垂灯自己竟也是忘了。
没想到,一直跟着她们的严金竟还记着这事!
垂灯一见这簪子,便想起这件事来,不由笑道:“你倒是有心,这就弄来了。谢谢你,这个我可是收下了。”
“这是我自己刻的,虽然不能与画上的一模一样,也勉强用得。你要是喜欢这样的东西,不论什么花样,只要有样子,我都能给你刻出来!”严金见她收了,满脸放出光彩,拍着胸脯道。
垂灯擎起双手,将簪子攒到鬓上,边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本领,真正是小看了你,还以为你就会做生意,不过是个满身铜臭的奸商呢。”
严金听她夸奖自己,面色却一时悲伤起来:“现在你可是知道了?我不光会做生意,还会雕刻, 这都是跟我爹爹学的。我爹爹是个木匠,当年番国最有名的木匠,皇宫里的所有木雕都是他做的,连寺庙里祭祀用的圣坛都是他雕刻的。当时无论是皇公贵胄还是平民百姓,提起我爹的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自小受他的熏陶,也爱上了这一行,还记得七岁那年,我头一回帮爹爹雕刻寺庙梁上的飞凤,雕完之后,爹爹夸赞我做的好,将他常用的一根铁钻送给了我,望我以后继承他的衣钵,也做一代雕刻大匠。”
“那你为什么没做雕刻大匠,却成了一名商人?”垂灯好奇插嘴问道。
严金叹口气, 面色越加悲伤:“我十二岁那年,太后寿辰,要爹爹与她雕刻一幅江山永寿图的屏风。我爹得了旨,便开始着手寻木头准备雕刻,这时候二皇叔来送了一幅江山图,说是太后的旨意,就照着这幅图来雕刻。
当时二皇叔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儿,大家都知道,也都有目共睹。因此父亲也没起疑心,接了那幅图,便依图雕刻。
却哪里知道,待太后生辰那日,父亲将雕刻好的屏风献上去,太后瞧了,却是勃然大怒,下令将我父亲就地处斩,我全家一十三口立马除籍,与人为奴。
我算是个有福的,给别人当了四五年奴隶,便遇着了老爷,从此将我救出苦海,得了富贵。可惜我家人,竟再也没有一个熬下来。我娘为奴的头一年,一直不服,欲要告官申冤。根本没有官府受理。我娘一气之下撞柱而死。
我娘死后不上一年,我两个妹妹因忍受不了折磨,也相继死去。我娘临死之前,要我对着爹爹的灵位发誓,这辈子不准再拿刻刀,不准再做这个行当……”
严金声音变的呜咽,说不下去,住了嘴。
垂灯也听的眼热欲要流泪,问着他:“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按照图刻的,为何倒惹怒了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