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去,就是一夜。
等傅清辞回来时,已是天光微亮。
沈阮自然也醒了。
她醒来时,傅清辞正坐在罗汉床边上,手边的小几上还摆着一盏热气腾腾的茶,她瞧不见他的模样,只能依稀瞧见他大致身形轮廓和正不断飘摇而上的茶烟。
沈阮本想起身过去,可刚刚一动,被云晔用剑贯穿的伤口便扯着疼得厉害,这让她不得不放弃这个打算。
她叹着气喊了傅清辞一声,男子在白烟缭绕的窗扇边回首。
那袅袅而上的白烟模糊他的眉眼轮廓,只余下那一双一望森凉的黑眸中。
他起身,收敛好所有的情绪走到她身边。
“哪儿不舒服?”
傅清辞的声音绝对称不上温柔,可奇怪却有着几分难得一见的温和。
沈阮抿着嘴角笑得没心没肺:“没不舒服,只是昨儿我等了你好久,你都没回来,五姐姐那的事,很棘手吗?”
“说不上棘手。”傅清辞耐着性子说道,“反正和你我都没太要紧的关系。”
这是实话。
出事的是傅长玉,虽说她是二房唯一的姑娘,却是个庶出的,虽然昨儿发生的那件事算是大事,但在老夫人眼中,倒也不是什么天塌了的大事。
若是昨儿被贼人掳去,差点没了清白的人换成傅永纤,估摸着这就是镇国公府一桩了不起的大事。
沈阮对傅长玉倒也没太多的情绪,只是这件事实在是过于巧合了。
“难办的不在傅长玉这。”似乎看出沈阮所想,傅清辞开口同她解释道,“这件事最关键的是,牵扯到了林家的那位。”
“林姝姝?”
“嗯。”傅清辞低头勾着她的手指,放在手心里把玩着,同时也耐着性子对她说道,“傅长玉出了这事,对傅永纤的名声或许有些影响,但是不大,至于她,那更好办了。”
“若此事她与她无关,有楚家帮着遮掩一二,对日后嫁人倒也无碍,若是有关系,直接送去家庙便好。”
沈阮自然明白。
“林家也不过是六七品的小官,而且林姝姝又是个庶女,按理来说怎么着,也该是林姝姝让着傅长玉,这其中最大的变故就是楚家那位小侯爷。”沈阮轻描淡写的一笑,“说来,傅长玉也算是你姐姐,这件事不帮着转圜一下吗?”
傅清辞勾着她手指的力道一紧,她吃痛的轻哼一声后,才听见那人极冷极淡的声音:“别在我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
被人戳破那些小心思,沈阮倒也没丝毫尴尬,她依旧笑得没心没肺的:“夫君,话倒也不能这样说。”
“那该如何说?”傅清辞不带一丝感情的反问,“当真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事?”
听见傅清辞的话,沈阮稍稍愣住,似乎有些不明白傅清辞再说什么。
瞧着她略带疑惑的目光,傅清辞冷嗤一声:“你之前对傅长玉做了什么,难道你不记得?”
原来是那事。
沈阮瞬间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你说那事呀,我都忘了。”
“是吗?”傅清辞显然不信。
沈阮无所谓的耸耸肩:“当然,这种小事,我可不会记太久的。”
瞧着她那双弯起的双眸,傅清辞打算给他这位小娘子留一点面子,并没直接点破。
“夫君。”见着他没说话,沈阮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反勾回去,傅清辞抬眼看去时,就见着她对着自己笑得眉眼弯弯,“你和楚宴不是好友吗?这件事他打算如何处理,有和你说过吗?”
傅清辞低头瞧着自己被她勾住的手指,明明是最简单的一个动作,可偏生给傅清辞一种缠绵悱恻的暧昧。
他心里似有一股郁气憋在心口:“我与他没见过。”
“也就昨儿匆匆见了一面。”
沈阮颔首:“那依照你对他的了解,你觉着这件事他会轻拿轻放吗?”
“说不准。”傅清辞略一思忖后,对她说道。
转折点在哪,两人其实也都明白。
无非是这件事,与林姝姝、傅长玉有没有关系罢了。
沈阮敛眸带着几分沉默。
将话本上多写之事,翻来覆去的又想了一遍。
若是镇国公府真的发生过如此大事,话本上总该会提及一二句的,毕竟傅清辞可是镇国公府的七公子。
事情若与他相关,话本上不可能没有半分提及。
沈阮陷入沉思,一时没有理会傅清辞,直到傅清辞不满她这种状态,伸手捏上她的脸颊,这才将她从沉思中唤醒。
“嗯?”
“在发生什么呆?”
沈阮摇头,慢吞吞回答道:“没有。”
傅清辞目光带着几分探究的落在她的脸上,不过他见着沈阮没有想说的意思,他自也没有追问,只是垂眼将她的被角给她掖好后,才说道:“我今儿还要去书房上学,大抵午时,我会让阿衍过来替你换药。”
“昨儿发生那般大的事,今儿你们私学还要继续?”
“一个傅长玉罢了。”傅清辞淡淡说道,却不能听出他语气中的讥讽。
也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庶女而已,哪里能影响府中其他公子读书呢?
沈阮轻笑,神色里也带着几分冷嗤。
交代完后,傅清辞便离开了此处。
他一走,绿腰和寻月才敢从廊下进来。
“少夫人。”两人动作一致的扑倒床边。
沈阮原先已经闭上的眼不得不重新睁开看了两人一下,敷衍的哼了声后,又继续闭了眼。
此时话本已飞速地在她脑中过了一遍,也让沈阮成功抓住了一句重要的话。
只是……
上元灯节这一夜,出事并不是林姝姝和傅长玉,而是傅永纤。
而今这一切却全都反了过来。
显然,上辈子时,傅永纤遭遇到的这件事并不是意外,而是被人精心安排的,所以这辈子,她将她曾遭受过的事,一五一十全都还给了始作俑者。
沈阮觉着这件事好像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毕竟这事要是犯在自个手上,沈阮觉着,她大概做得会比傅永纤还要狠绝。
事已至此,也多思无益。
沈阮让寻月给她倒了一杯水,吞咽几口后,极快的又睡过去。
再次醒来,已过午时。
屋内多了一道陌生男子的身影。
他背对着她站着,穿了一身藏青的衣裳,墨发用玉冠束着,长身玉立在屏风前,倒是有着几分傅清辞所没有的文雅淡泊。
这人就是……傅清辞口中的阿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