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翘儿却是不忍，又劝道：“你们呀，可得想清楚喽，要是跟着我，以后的日子可比不得在寿安宫，也许亡命天涯，也许没跑出去多远，就会被抓回来。
你们知道万一被抓回来，会有什么结果嘛？就只有一条，我进宗人府，你们进慎刑司，大家各自受刑。就问你们怕不怕？”
“不怕。”
“不怕。”
两个姑娘一口同音。
“我是主子，瞧着我死去父皇的面子，他们自然不敢把我怎么样，你们......我可不能保证啊。”
小翘儿嘴上薄情，心中却已是心潮起伏。
她话音也没那么利索了，匆忙移开视线，假装无意掸了掸袖子，抻一抻裙摆，低头掩下眼角那股恼人的湿意。
玉彤却大大咧咧笑了起来，道：“主子放心，奴才早前吃过不少苦头，皮糙肉厚得很，不怕。”
玉彤说完，银纤也走上前，把三枚金元宝塞进了佟嬷嬷怀里。
“咱们在这寿安宫里，说说笑笑，好生热闹。你们都走了，徒留下我一个也是没趣儿。索性我也跟你们一起走得了。”
佟嬷嬷一听脸色就变了，提醒道：“我们这一走，宫里势必会严查，少不得父母老家儿受牵连。你家里还有父母兄弟，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他们想想。”
银纤一听，声音里也带了颤音，道：“要不是为他们着想，刚才我早跟主儿表态了。正是因着他们，我才犹豫了这么久。”
小翘儿也知道银纤家里的情况，劝道：“既是犹豫，就别勉强。我自然不会怪你，少不得我们走了，你也得被审问，到时候希望你别怪我才好。”
银纤一听，哭得更厉害了，边哭边说道：“姑奶奶，您这副替人着想的菩萨心肠，也该改改才对。您又是替咱们张罗嫁妆，又是为咱们铺陈以后的日子。实话跟您说，我额涅都没这么惦记过我。
小时候闹天灾，他们把我卖了换口粮，我还傻乎乎偷偷跑回去找他们。没几年，就为了每个月那几两银子，把我送进宫来了。
这些年一见面，不是埋怨我人笨又丑，在宫里混不出名堂，便是找我要钱。这样的父母兄弟，我要他们干嘛？怕是回去也得被抽筋扒皮再卖一次。与其到时候后悔，还不如现在跟着主子远走高飞呢。”
小翘儿终究不忍心，她没什么血缘至亲了，总觉得有父母兄弟至亲在，总不好为了自己拖累人家。
见她还想劝，银纤索性一咬牙，恨声道：“主儿，您要是再劝我，可就是嫌我累赘了，把我惹急了，明儿我就到慈宁宫告发您去。
到时候咱们谁也别走，索性一窝端，来年奔草原放羊去。”
佟嬷嬷知道她是玩笑，可这话听着不入耳，一边收拾银钱，一边“呸呸呸”了好几声，扭脸冲银纤道：“死丫头，乌鸦嘴，快别瞎说，赶紧呸几口，别回头真应验了。”
银纤听话地呸了好几下，满眼期待地等着小翘儿的反应。
佟嬷嬷帮腔道：“这丫头也是命不好，摊上一对儿吸血鬼爹妈，恨不得把闺女砭骨入髓。留下她，过不了几年也得死在他们手里。
咱们带上她也行，她女红做得好，兴许路上能顶大用处呢。”
银纤一听，忙叠声道：“就是，就是，山穷水尽的时候，奴才可以靠女红刺绣补贴家用，养活主儿。”
得，又是一句不中听的话。
佟嬷嬷无奈看着她，心底也起了怀疑。
银纤忙道：“我这人就是嘴笨，一紧张就胡说八道。呸呸呸，我错了。主儿出宫之后，必定是顺风顺水、财源广进、鹏程万里，前程似锦。”
小翘儿一听，玩笑道：“听你这意思，我以后要是不考个科举，倒对不住你这番祝福了。”
玉彤也笑，道：“那完了，到时候考完又得进宫，合着咱们白忙活了。”
众人都乐了起来。
韦公公瞧着她们说说笑笑，不由皱起了眉头，肩上好大压力。
小翘儿侧身，低声问道：“公公是嫌弃我们人多，话密又不会功夫，怕拖累行程？”
韦福海挠挠头，闷声闷气道：“那倒也不是，我江湖上还有一些朋友，将来兴许能帮的上忙。只是担心咱们人多，到时候目标过大，反倒容易暴露。”
小翘儿一听，冲韦福海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撸起袖子，很是豪迈道：“您把舆图拿来，咱们好好商议一下路线，争取以智取胜。”
韦福海不敢怠慢，忙转身去架子上拿舆图。
佟嬷嬷把木匣子送回内室，转身又来到小翘儿跟前。
小翘儿冲她勾勾手指头，待佟嬷嬷凑上来，趴在她耳朵边说道：“嬷嬷，等我安顿下来之后，就放你和韦公公离开，以后你们神仙眷侣，逍遥自在去，我绝不做你们的绊脚石。”
佟嬷嬷一听，脸腾地就红了，噘着嘴假装生气，道：“您一个女孩儿家，安顿下来身边也得有人伺候。我们走了，您靠谁呀？”
小翘儿叹口气，怅然道：“在这紫禁城里，我是万人之上的公主，一旦出去了，隐姓埋名，也就跟普通姑娘没啥区别了。首要第一点，便是得自力更生。哪儿还用您和韦公公一直伺候我呢。”
她扯着嘴角说着，脸上看不出一丝悲伤，可听得佟嬷嬷心头却是一紧，道：“甭管您什么身份，从您呱呱坠地开始，就没离开过我的视线。以后甭管走到哪儿，我呀，跟定您了。”
小翘儿一听，也是动容，抬手盖在了佟嬷嬷的手背上。
接下来，和韦福海商定好了路线，又拟定了出宫的时间和方案，剩下的她们各自秘密准备。
小翘儿梳洗完，靠在床头看书，把人都给遣了出去。
玉彤和银纤回了后院的围房。
寿安宫后院一长溜的围房，住着太监宫女们，玉彤和银纤同进同出惯了，自然合住一间。
四下里安静下来，银纤打了水洗完头进来，却见玉彤一脸恍惚坐在炕沿上发呆。
“怎么心事重重的？”
银纤一边擦头，一边关切道：“难不成，你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