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哥那个马屁精，忙搬过来一把椅子，让林衙内坐下。
他们全不把自己当外人，进了别人家的铺面，跟进了自己家一样。
裴松最烦拎不清自己位置的人。
他抬眸看林衙内，生出几分逗弄他一番的恶趣味。
裴松给石头递个眼色，石头识趣，也搬过来一把椅子，袖子蹭一蹭上边的灰，恭恭敬敬道：“爷，请坐。”
裴松踱步过去，手腕子用力，一甩前襟，潇洒淡然，稳稳坐下。
石头则双手背在身后，铁塔一样，立在裴松身后。
一方人多，一方人少。
虽然只有主仆二人，可明眼人依旧瞧得出来，裴松在气势上，已经甩出林衙内好几条街。
要说家世教养这种潜移默化的东西，乍一看，分不出上下。
可要是两个人站在一起一对比，便高下立现。
裴松自小受的教育都是顶级，十几岁入了文华殿，太师太傅传授知识，学识上自然没得挑。
因着自小进出紫禁城，气度上也潜移默化受到熏陶，颇有点遇事不慌，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稳。
纨绔子弟林衙内，自然无法跟他比拟。
裴松端坐在椅子上，平视前方，目光淡然，不说不笑之间，宠辱不惊，威武不屈，浑身散发着青松一般的气质。
再看林衙内，软腰塌背坐在那里，斜着身子，坐没坐相。
他明明穿了男装，举手投足之间，却总带了几分阴柔之气。
他折扇遮面，只露出一双桃花眼，挑眉
看一眼裴松，转头看向别处，过了一会儿，再偷偷回看一眼。
这番做派，虽算不上猥琐，却也让人十分反感。
裴松一抬眸，定定看向他，率直问道：“林衙内今日过来，如若只为找陆某麻烦，那还真是让你失望了。若是给我和他做个调停，陆某倒是愿意奉陪。”
“调停？”
林衙内一听，捂着嘴笑起来，“爷们儿天天忙得很，哪儿有闲工夫给他做调停。他算哪门子葱呀。”
说着话，“啪”的一收折扇，不轻不重敲在麻哥身上。
麻哥惹不起，缩着脖子躲了躲，却又怕惹怒了林衙内，反倒腆着脸笑着说道：“衙内，咱们来之前可是说好的，您可不能变卦呀。”
林衙内翻下眼皮，扭头重又看向裴松，说道：“你若是想开门做生意呢，便识相点，咱们也不是非要砸店逼迫你，只不过好奇罢了。
都说你家娘子貌美如花，咱们倒是要瞧瞧，到底美得像什么花？是雍容华贵的牡丹呢，还是长满刺扎人的玫瑰，亦或......”
他不怀好意环视身后众人，复又看向裴松，一字一顿说道：“还是中看不中用，一开花就散发臭味的西番莲。”
他话说得猥琐，有人起哄笑起来。
裴松双眼眯起来，露出几分凶狠之色。
这要是在以前，辱骂当朝公主，不诛你九族，也得打你个皮开肉绽。
现如今小翘儿隐姓埋名，便这般欺负她？
那也得问问你裴爷爷
答应不答应。
裴松眼皮微挑，扫一眼林衙内，淡淡问道：“你爹可是林清之？”
林衙内一听，瞬时瞪大了眼，眼珠微转，有些气急败坏道：“大胆，我爹的名字，可是你这样的人能直呼出口的？”
看着林衙内卸了伪装，露出几分急迫，裴松越发淡然。
他垂眸轻笑，伸手掸一掸袖口上蹭的尘土，任林衙万分焦急望着他，反倒不再开口了。
林衙内终于意识到了一点，他横行渝州城这么多年，今儿算是遇上对手了。
他一改刚才软塌塌的坐姿，直起了腰身，敛正神色，问裴松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普通老百姓，初到渝州落脚，只想开个铺面做生意，养家糊口而已。”
裴松淡然，恭谦朝林衙内一拱手，放低姿态道：“还望衙内通融，给条活路。”
裴松软硬兼施，绵里藏针，他这一拱手，给足了林衙内面子。
这番临危不惧的气度，林衙内心头也是疑虑，暗道这人定是不简单。
转念看一眼麻哥，他之前只说姓陆的是个小白脸，初来乍到，没什么根基。
可今日一瞧，当真不能信了这个丑货的话，低估了眼前这人，万一惹到不该惹的麻烦，反倒不好。
林衙内语气不善道：“姓陆的，你不说也无所谓，咱们有的是手段查你。今儿你在爷爷跟前故弄玄虚，咱们记下，改日查清了一并清算。到时候你可别哭爹喊娘，求着咱们饶你。”
林衙
内撂下狠话，起身就走。
“嗳，衙内，这就走了？不是说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吗？他这店，咱们还砸不砸了？”
麻哥跟在林衙内身后，乌鸦一般聒噪。
门外不知何时围了好些人看戏，见林衙内气哼哼折戟而去，有的暗暗叫好，也有人悄悄替裴松捏了把汗。
裴松自然不会放过如此大好的机会，他起身来到店外，抱拳转了一圈，朗声道：“本人初到贵宝地，开个铺面做些小生意，以后还请众位乡邻多多照顾。陆某在此先谢过众位了。”
他客气有礼，众乡邻也不见外，笑呵呵点头应承。
有人过来跟他攀谈，有人热情打听什么时候开业，有人干脆拍着胸脯打包票，说以后一定会照顾他的生意。
更多的人，则或明或暗提醒裴松，叮嘱他一定要防着林衙内背后使坏，千万莫粗心大意。
裴松一一回应，待人群散去，重又回到店内。
石头十分紧张，凑上来问道：“四爷，咱们怎么办？要不要小的跟京中通个信儿。老爷必然不会坐视不理的，以老爷的地位，他在京城咳嗽一声，渝州这边也要抖上三抖。”
裴松却是摇头。
他默然想了会儿，突然想起一个人来，于是兴奋地勾勾手指，待石头凑过来，附在他耳朵边吩咐几句。
石头眼神瞬间亮了起来，欣喜道：“奴才这就去办。”
“你千万要叮嘱我二哥，这消息只他一人知道便好，万莫泄露给旁人
。以后等我回了京，自当好好报答他。”
石头点头，匆忙闪去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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