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高二,因为文理分班,年级里重新调整了班级号,黄牧童原本所在的十二班变成了十五班。
班主任也换成了一位教物理的男老师。
学校东南角正在施工,据说是在建一座图书馆,传闻是某个学生家的赞助。
所以当班主任说班里要来一位转学生的时候,大家几乎立刻把这个转学生和赞助图书馆的那个学生联系了起来。
黄牧童不太感兴趣,扭头望着窗外,外面天气好得非常适合睡一觉。
当班主任说完话,教室陷入一阵寂静,开门的声音就变得格外清晰。
“来给大家做下自我介绍。”
“你们好,我叫冯柏融。”
黄牧童顿时心脏漏跳了一拍,猛得转过头,看向讲台。
那人穿着崭新的蓝白校服,头发垂顺地站在老师旁边。
真的是冯柏融。
黄牧童大脑像被什么击中一样,一片空白,后来逐渐有点意识的时候,就开始不停回放他的那句“我不和未成年谈恋爱”。
她小声咕哝了一句:“骗子。”
冯柏融眼睛环视整个教室,扫到黄牧童那个方向的时候,眉心微微蹙起。
他们两人视线交织,最后是黄牧童先败下阵来。
冯柏融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被老师安排在了后排的空位上。
黄牧童靠窗,而他靠墙,他们两个隔着天南地北,但这并不影响交流和沟通。
英语老师正在讲单词的时候,一张纸条砸中了她的头,她摸着自己的头转过去,冯柏融微笑着和她摆手。
她低下半个身子去捡纸条,摊开一看,上面什么字都没有。
她想给他回个骗子,但碍于没有他那准度,只能把纸条重新团成球,扔进了书厢里。
班里的同学都在上课,并没有人注意到刚才那样的小插曲,黄牧童暗自松了口气,继续听讲。
下课后,冯柏融身边就立即围起好几个人,大家都对这个新来的转学生充满了好奇。
田甜也走到那里:“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和我说,我是班长。”
冯柏融朝黄牧童的方向示意了下,问:“她叫什么名字?”
“谁?”田甜扭过身往他视线的方向看,那片区域只剩一个黄牧童。
黄牧童听到他们交谈的声音,手中的动作顿住,身体也不自然地僵住。
田甜眉心微蹙,说:“她是黄牧童,’牧童遥指杏花村’的牧童。”
冯柏融笑着说:“看来没骗我。”
“你说什么?”田甜没听清。
冯柏融抬头说:“没什么。”
田甜是在班里带头孤立黄牧童的那帮人,冯柏融那一句不经意的问话,就像是一颗火种,从脑袋蔓延到心肝脾肺,在男孩女孩嫉恶如仇、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的年纪,黄牧童这种好多所谓前科的人是她们所鄙夷和看不起的。
体育课,老师让做两圈热身跑,田甜和几个女生以生理期为由不参加跑步,黄牧童跑完满身大汗,走去卫生间的时候,田甜她们找准时机,把她堵在了卫生间里。
李爱伦背着手,咔哒一声,给卫生间门上了锁。
“你一天不勾引人就难受是吗?”田甜劈头盖脸就是一句。
黄牧童后退几步,手扶在洗手台上,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田甜抓住她的衣领,力气大得仿佛要把她整个人提起来,“能让转校生第一天就注意到你,你的本事可真大啊!”
原来是因为冯柏融。
“这是他的事,”黄牧童把田甜的手从自己的衣服上扯掉,面无表情道,“你们想知道可以自己去问他为什么注意到我,我是无辜的。”
田甜漂亮的眼珠仿佛能焠出火般,身后的几个女生站在一旁看好戏,黄牧童冷冷地从她们几个人脸上扫过,顿时觉得好笑,为田甜站台的那几个女生不仅是希望看到她的惨状,估计更想看到田甜被记过。
女生间奇怪的友谊。
她笑出声来,笑声像银铃声,不停刺激着田甜耳膜,让火势更旺。
田甜抬起手作势要打,李爱伦拉住她的手,淡淡吐出一句:“别打脸,打校服盖着看不见的地方。”
田甜果断上手,黄牧童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推搡她,不让她得逞,最后看戏的几个女生也急了,蜂拥而上。
她当然敌不过这么多人,腹部和腿是受到攻击最多的地方,后背更是磕在一根洗手台下支撑的柱子上,疼得让她溢出了生理盐水,她绝望地喊着救命,从狭小的缝隙里看到李爱伦的眼睛,那里没有任何情绪,充满了冷静。
李爱伦才是最可怕的那一个。
这段单方面殴打持续了十几分钟,打到女孩们没了力气,打到黄牧童躺在地上苟延残喘得像条狗,声音嘶哑,像坏掉的手风琴拉出的走调音效。
田甜几个人带着胜利的微笑满意离开,李爱伦在她们走后,蹲在她旁边,问:“黄牧童,还能起来吗?”
黄牧童咬着牙从地上勉强爬起来,李爱伦用上生物课看老师解剖动物那样饶有兴趣的眼神看她,仿佛她不是人,而是解剖台上任人宰割的小动物。
“李爱伦,你有病吗?”黄牧童讨厌她脸上的冷静自持,试图激怒她。
李爱伦没说话,打开水龙头,慢条斯理地洗了下手,然后把一包纸巾放在洗手台上,就出去了。
黄牧童在卫生间待到下课铃响起,背着带有脚印的校服回到教室,她就是让所有人都注意到,包括老师。
不过,她也不抱什么希望,这里的老师通常选择视而不见,因为差生没有话语权。
冯柏融踩着点回的教室,并没有注意到黄牧童那边的情况,而是先听到了旁边几个同学的嘀咕。
“你看她身上了吗?”
“怎么没看到,我天,下手也太狠了,这群女的真的……”
“美女实惨。”
冯柏融皱眉:“你们在说谁?”
赵燃说:“黄牧童。你看她身上都是脚印。”
冯柏融几乎瞬间站了起来,赵燃赶紧拉住他,“老师马上就来了,你这是要去干嘛?”
黄牧童永远不能忘记那天,冯柏融朝她走来,问她谁打的,老师让他坐回去上课,他把她拉到讲台前,一定要揪出那个罪魁祸首。
这事因为有冯柏融做为主导,惊动了校方,最后田甜以及所有对她施暴的人都受到了惩罚,李爱伦作为旁观者,虽然没有被停课,但也被要求写了检查。
冯柏融是她少年时代里的救世主。
但他们的故事,就像大话西游里紫霞仙子的台词,“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的云彩来娶我,我猜中了前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
冯柏融做过她的盖世英雄,在她晦涩难熬的青春里给过她无数温暖,是她乏味的旧时光里闪闪发光的存在。
这也是后来他伤她那么深的时候,她甚至做不到特别恨他的原因。
那天之后,为了以防别人报复,冯柏融就要求她不要离开自己的视线,她变成了众人口中少爷的小跟班。
但越靠近,黄牧童就越清楚,冯柏融对她没有任何男女之间的化学反应,他只是单纯的善意和怜悯。
那时的黄牧童就在想,冯柏融的父母人一定很好,所以才会教出像他这么优秀的孩子。
有一次她真的问了冯柏融关于他父母的话题,冯柏融说他妈妈人很好,但说起他爸爸,他一脸厌恶。
好像父子关系在中式家庭里永远都是问题,连好教养的冯柏融也不例外。
当冯柏融反问她们家的情况时,她只说了父母都不在家,她和奶奶一起生活。
那是一句真假掺半的话。
她说时心如擂鼓,不敢同冯柏融对视。
真实情况是,她父母早就离婚了,爸爸在监狱服刑,妈妈改嫁了别人。
好在冯柏融没有再追问。
在黄牧童身上淤青好得差不多的时候,又有两个男生转来了他们班。他们是冯柏融以前学校的好兄弟,一个叫万斯樾,一个叫陈珏。他们以前都是国际学校的学生,那里和敬城一中这个传统中式学校不同,不限制学生的打扮自由,他们把在以前学校的习惯也带到了这里。
万斯樾耳边带着闪着含蓄光芒的黑色耳钉,一脸的放荡不羁,陈珏看起来内敛含蓄,但却染着一头和自身气质有些违和的橘色头发。
这些,学校的风纪老师们都选择视而不见。
黄牧童偷偷观察过,冯柏融也是有耳洞的,在左耳,两个。
她也幻想过冯柏融戴耳钉染头发的模样,想想他是不是也和万斯樾陈珏他俩一样,那么张扬,但始终没有形成特别具体的概念。
他好像做足了融入他们这里的准备,而其他两个人更像是他的陪读,来这里玩一遭,留下“到此一游”,然后再回去自己的舒适区。
冯柏融话不是特别多,大多时候话题都是黄牧童在主导,但那两个人来之后,叽叽喳喳的,尤其是万斯樾,让他们身边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
万斯樾因为她总跟在冯柏融后面而取笑她,说她是冯柏融的小老婆,然后又以冯柏融的大老婆自居。
陈珏看黄牧童一脸震惊,笑着在一旁解释,“别误会,说着玩的,他喜欢女生。”
而且陈珏也不像万斯樾一样嘴没谱,冯柏融喊她“小尾巴”,他也跟着喊她“小尾巴”。
久而久之,“小尾巴”就成了她的外号,反而她真正的名字鲜有人提及。
那是一段充满欢乐的时光,如果没有后来梁嘉姐的出现,他们应该会一直那样没心没肺打打闹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