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母敢选吗?
她不敢!
是, 她是贵为大司马,朝中说一不二的权贵,可大冢宰施银海对她虎视眈眈, 正愁抓不到她的小辫子呢!
如今朝中局势风雨晦明, 结党营私的有, 谋逆篡位的有,主战止杀的也有, 她一个中立阵营都是如履薄冰,生怕误入险地。
她放任慈儿跋扈恣睢,纵容露白恣意轻狂, 无非为了给朝臣一个印象——
周武带兵打仗很行,但教养儿女……真他爹的不行。
周家有一个规矩守礼的大公子就够了, 太过滴水不漏只会让人猜疑。同类有了缺点就不会太过被人排斥、畏惧,反而各方会想来拉拢她、要挟她。
周母一直平衡得很好,但她没想到——
至尊下场了!
周母很不安。
她有预感, 多方制衡的局面很快就会被打破,就是不知道谁会是第一颗染血的棋子。
至尊是要执棋吗?
还是像那日所说“听到了什么”,倚金阙红宫只听风雨, 任你们杀个天翻地覆, 寡人权当猴戏一场?
娘的。
聪明人都在打什么哑谜呢?
周母忍不住想爆粗口。
她一介武夫,为啥要掺和进这群妖孽的博弈里啊?她脑子都快不好使了!
周母担心是周家。
往常她们敢仗着至尊的势,现在, 怕不是嫌命长了!
周母其实想把周露白嫁给同僚, 对, 就是大司败吕冰镜。
二十四岁的年轻大司败,襄朝前所未有。
那刑狱是何等的生杀之地?好多些年轻女郎都受不住,观摩一场, 回去便生了病。就吕冰镜那个狠人,恨不得日日睡在牢狱里,此人精通搜捕与审讯,到她手上的犯人,基本没有逃脱的可能,堪为至尊当前最锋利的一把血刃。
吕冰镜先前是太子伴读,与至尊有多年情谊,露白真嫁给了她,不管前尘如何,想必至尊都会开几分颜面。
可惜小郎死心眼啊,非要嫁入天家!
还是至尊的皇妹!
这下好了,惹着了至尊,他们周家全吃不了兜着走!
周母心累。
好在绯红只是抓起她来抖一抖,抖给朝臣们看——
看见没?
惹怒寡人,别说掘你们祖坟,奸尸寡人也做得。
绯红抖完了周母,自然就放她回去了。
周母却是为此出了一身冷汗。
这还没完,等她下朝回家,周父难得利索起来,端来一碗猪脑汤,殷勤道,“妻主,多吃点脑,咱家就靠你了。”
周母:“……”
周父在病中想开了,他就是个柔弱可怜的男子,天塌下来还有高个的女子顶着呢!尤其是小儿子的事,让周父痛心又无奈,为父则强,他必须要替儿女们挡住风雨,首先要牢牢抓住周母的心,可不能让她被外头的狐狸精勾了魂,撇下她们母子四人!
“司马,有客来访。”
僚属递来一颗骰子,点数为六。
周父怒道,“好啊,周武,你又背着老子赌博!”
周母没好气,“父道人家,懂什么,点数是六,这是六世!是至尊来了!”
寇氏皇族排行第六的是一位皇子,早就夭折了。
而至尊称六,因她是第六代王朝。
他们明面尊称陛下,私底下亲昵的,会叫至尊。而在一些诸侯的国都属地,因为他们是先代功臣和亲族,辈分上占了便宜,称呼至尊为“六代”或者“六世”,如果在这之前加个姓,那纯粹就是来贬低骂人的。
大司败吕冰镜有时候给陛下擦屁股烦了,就会破口大骂“寇六世”。当然,这也仅限于多年玩伴,换一个人,怕是得凉。
僚属则是一言难尽。
我去!大人我这是秘密情报啊!
你们夫妻俩这么嚷嚷,岂不是闹得人尽皆知了?
周父那日被绯红吓破了胆儿,至今阴影盘桓,“她她她她要来?!”
活像见着了阎王。
周母刚要端起猪脑汤一饮而尽,毕竟等下可能是场硬仗,不用脑就得用膝盖,她得多补补!
岂料周父完全慌了神,捧着碗,小碎步跑到飞起。
他得通知他的儿女们,阎王又要来抓人了,让他们紧闭门户,装病不出!
周母哀嚎,“……我的猪脑!”
僚属:“……”
大人,都什么时候了。
首先周父第一个通知的就是他的大儿子。
周黎书正在窗下绣一方手帕,原是两丛秀竹,不知为何,那五色香线越用越多。轻舟翻浪,鸳鸯交颈,穿插一片芰荷。
艳色风月,无边沉沦。
“儿啊!阎罗王要来收你了!快快躲好!”
周父小碎步冲了进来。
砰的一声,猪脑汤钉在桌上,晃出汤花。
周黎书心尖一颤,慌忙咬断红绒,结果太急了,银针划破唇瓣,他低低吸气。
周父抓着他家大郎就往绣床放,“等下陛下来,你就说你生病了,起不来,无法见人,知道没?!”
“父亲,至尊来了?”
“是来了!你快躲好!我儿子总得保住一个!”
周父举起被子,裹他个满头。
周黎书无奈道,“父亲,你不必如此,至尊肯定是来探望小郎……”
周父嘴快回了句,谁知道呢!
“那日你奉剑,虎口伤了,那阎罗,咳,不是,是至尊,她还赐予你太平红雪膏……那可是只有尊贵妃子能用的!你爹早就看穿她狼子野心了!她就想要你!”
周黎书耳垂一片累累红焰,像是熟透的柿子火。
“父亲……您快别说了。”
羞不羞的。
“好,为父不说,你藏好!”
周父放下雪帐,又风风火火去拯救他下一个儿子。
周黎书睡在红茵里,又觉得太闷,悄悄伸出两根手指,扣在被褥上。
她……会来吗?会来看他吗?其实那日伤口并不深,擦点膏药便好了……若至尊真的来了,说点什么好?问她宫中睡得可安稳?是否也会夜晚驻足,观看那沁凉的星子?她会知道宫墙之外有人记挂她吗?
周黎书喘了口气,玉颈滑下,整个人像钻入了绵软的蚕蛹里,只留一头乌黑青丝在外。
在黑暗中,他紧张地等待。
“别遮了。”
一只手扯开被褥。
“寡人都看见你了。”
“……滚。”
绯红手肘撑在床侧,“寡人赐完东西就滚,你先看一眼,否则寡人就在你床边过夜。”
“……”
周露白忍无可忍,从被子里滑出来,颈上那一抹紫色淤血跳入绯红的眼底,狰狞又骇人。
她以指触碰,笑吟吟地问,“死上一回的感觉如何?”
周露白冷冷道,“不劳至尊费心。”
绯红击掌。
候在外头的小尹连忙进来,捧上金盘。
那金盘中叠的,赫然是一条红绫。
“白绫自缢,不甚趣味。”绯红手指缠绕起这条红绫,温柔至极,“这红绫寡人验过了,吊死你是绰绰有余的,你再试试?这次绝对没有人敢阻拦你登临极乐。”
……这个疯子!
周露白手背青筋起伏。
“我与寇青峦两情相悦,陛下强纳我,天长地久,不能心心相印,必生怨怼,何必?”
年轻至尊讶异看他。
“谁要同你心心相印?”她微笑,“寡人只贪图你美色罢了。”
周露白顿时气恼,袖子一翻,又卷了锦被,埋了半截身体。
绯红面孔含笑,掠过他雪地般的手臂。
周露白手腕内侧,一粒朱砂微微晕染。
那是襄朝男子特有的守宫砂,阴阳交合之后,散成一片莲花状,随后凋谢不见。不仅如此,绯红还被系统科普了女尊世界很多奇奇怪怪的知识,除了鲜红的守宫砂外,更有守贞银笼,防止未婚男子被侵害。
绯红拿了红绫,捆了上去。
“……混蛋!你放开我!”
周露白双手反折,被她捆得无法动弹。不多时,周露白淹没在一片红绫中,黑郁的发,雪冷的肤,又是极艳的红,靡丽得不可方物。
周露白受此耻辱,脸红筋暴,“寇绯红——”
“好好想想,是从我,还是多受苦头。”
绯红给他打了个死结,不叫人是挣脱不开的——她非要让人看到他这副屈辱姿态。
至尊笑着离开。
周露白脸色阴晴不定,他唾骂一声。
这黑心歪尖的狠货!
随后周露白往外喊。
“……葵!”
少年葵红绳系颈,走了进来,见到屋内的情景,愣了愣。
“还不快解开!”周露白低骂。
葵拿起一把剪刀,被周露白喝止,“不行,弄坏这玩意,回头那女人又找我算账!”
少年只得掰红手指,废了好一会功夫,才解开红绫。此时周露白被捆了一会,皮肤勒痕尤为明显,他敞开衣襟一看,对方那粗糙手法,就跟捆小猪仔似的!
他气到磨牙。
“嗤。”
屋内响起了一道很细微的笑声。
周露白的眼珠一动,宛如冰凉浸染的星丸,陡然滑到微红眼尾。
他抬袖,拨去一片小剑。
“噗嗤!”
一具躯体从房梁滚落。
眨眼之间,下方多了两道黑影,他们悄无声息抬住了身体。
“主子,我不是——”
那人拼命挣扎。
周露白敞着胸膛走去,皑皑白雪,凛然生威,“孤现在收拾不了女帝,还收拾不了你?”
他凤目微弯,却如一泓青锋。
“很好笑?”
他双指探出,拔出一截血舌,那人痛苦到痉挛,发不出一丝声响。
周露白冷笑,将血舌扔进茶杯里,泡上热茶。
“吃了!”
那人满嘴是血,目露惊惧,却还是巍巍颤颤接过茶杯。
周露白铺着一头黑缁缁的发,望向窗外,语气幽冷。
“喜欢玩捆绑?孤早晚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