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宁静的小村庄就在尖叫声响起的那一瞬间,乱了起来。除了熟睡的没有醒过来的人之外,其他人披着衣裳踢踏着鞋子,随手操起铁锹锄头就往外头跑。
甭管男女,但凡有把子力气,一听这种事儿都得把劲儿往一处使。平常再有点龌龊不对付啥的,放大是大非面前都得往后边稍稍。
顺着音儿,不大一会儿功夫,就都围在了最靠近大山的地界儿。也就是——李家的大门口。
惨白的月光照下来,一眼就能瞧见血里呼啦的大门口,看着实在是太瘆人。胆子小的看一眼就把头扭一边,再不敢看。
血泊里头坐着个人,手里边还攥着一把菜刀,垂着脑袋不吱声也没有别的动静。
跑在前面的人也没敢动,有几个能拿事的站在头里低低的说了起来。
“快,咱得先把人给控制住!”
“刀,菜刀必须第一时间夺下来!”
“还得悠着点,千万别晃神!”
那可是明晃晃染了血开了刃的菜刀,这要是一不小心被砍一刀,那可真说不准是去半条命还是一条命。
几个年轻力壮的大老爷们一拥而上,彼此之间配合默契,一把按住人夺掉菜刀,这才控制住了场面。
紧赶慢赶从生产大队赶过来,王立亮看见这情形,身子一晃,脚步颤了几颤。要不是边上的张红旗死死的扶住他,怕是都得摔到地上去。
强行稳住心神,他也顾不上别的,指着院里,“红旗,你找两人,你们进去看看。”
说句老实话,张红旗的心里还真是有点发怵,但这种时候他绝对不能退缩。但凡他退了这一步,七里屯生产大队大队长这个位置,基本上就跟他没有关系了。
看着乌泱泱的人头在月光下攒动,张红旗一时之间也不晓得应该找谁跟他一块儿进去。
还好,有两个血气方刚胆子大好奇心太强的小伙子自告奋勇的站了出来,跟到张红旗的后头。
拧开随身携带的手电筒,张红旗迈开步子,想寻个能落脚的地儿。可着手电筒光来回看了好几遍,也是没发现能走的路。
实在没办法,只能一脚踏进血水中。
打一进门,门口横着的一道身影就把人吓得不敢动弹一下。
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之间蹲下身,伸手探了一下呼吸,蓦地起身后退了好几步。他摇摇头,声音低沉,“没气了。”
一听没气了,张红旗正想照过去的光立时就换了个方向,再不敢往那人脸上照。不过照不照也没什么必要,地上的人是仰面躺着的,低头一看就能瞧见那张脸。
是——李拥军!
再往里走,一路都是血迹,杜梨花和李老太都倒在血泊中,早就没了气。
走到耳房,张红旗的脚步声已经极其沉重,此时没有一个人能开口说一个字,安静到只能听到脚步声和呼吸声。
呼吸声?
耳房里还有人活着!
张红旗连忙推开门,手电筒的强光打进去,屋内空荡荡的,并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不可能,屋里指定有人。
三人小心翼翼的在不大的屋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衣柜前面。猛的拉开柜门,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的李珍珍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你……还能走吗?”
李珍珍早就吓傻了,她就蜷缩在那里,不言不语,不给别人任何反应。
“红旗,要不找两个婆娘跟这妮子说说?”
半大的姑娘本来就受了这么大的刺激,他们三个大老爷们杵在这里更刺激她了。唉,可怜见的,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
“也行!”张红旗小声应了一句。
于是他们又出了耳房。
等到检查完所有屋子之后,才走出了这座染了血的宅院。
“里面是……怎么个情况?”王立亮委实站不住,早就蹲到了不远处干净的地上。一见他们出来,赶忙问道。
“大队长……”
“别吞吞吐吐的,直接说!”
张红旗深吸一口气,“李老太李拥军,还有他婆娘,这仨人都没气了。耳房里还有个小妮儿,应该是李拥军的闺女李珍珍。李卫学一家三口,并不在家。”
王立亮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其他人也被张红旗的话吓得面容失色,半晌说不出半个字出来。
灭门惨案!
四个大字就跟咒一样,在所有人的脑袋里头转啊转的。
纵观这几百年来,方圆几十里,整个柳林公社都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惨事!
多大仇多大怨,竟然要杀别人全家?
忽的一阵冷风吹来,吓得有些胆子小的妇女撒腿就往自己家跑。即便胆子大的男人们,也都裹紧了衣服,双腿直打鼓。
最后还是张红旗先说话,低低的声音在冷风里听的格外清楚,“大队长,当务之急得先……先报派出所!这里咱们还不能动,得等所里的同志来……”
他也是急中生智,突然就想到这么大的命案,凭他们这个小生产队的本事,是完全插不上手的。
这会子王立亮也反应过来了,连连点头,“对对对,红旗你说的没错。赶紧的,去套车,你带个人一块去城里报案!”
“我马上就去!”张红旗点了个刚才跟他一起进屋里查看的人,两人飞快的往车把式家跑去。
缓和了这么一会,张红旗也走了,王立亮才撑着身子站起来。他头一转,就看到一旁被人用麻绳绑的结结实实的人,瞳孔缩了缩。
难怪不跑呢,这腿脚也跑不了!
满身血迹缩在那里的人是……跛脚三!
这几天跛脚三和李家的事情他也听了一耳朵,他也知道跛脚三天天往他们七里屯跑。只是没有料到,这个跛脚三竟然如此丧心病狂,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行了,留几个人看着,其他人都先回去。”
去城里来回一趟,怎么也得几个小时了,他们也不能全都守在这里。
大多数人都相跟着回了家。
冷风寂寂,李水意站在不远处的大树底下,看着那个她住了十几年的院子,一时之间大脑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