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派胡言!”尉迟蹙眉怒斥到,“你身为我朝官员,怎能妖言惑众?”
秦榛被尉迟真金一吼,虽然肩膀抖了抖,但并未退缩:“属下所言非虚。昨夜未到属下值勤,曾于戌时自鸿胪寺至城中办事。那时尚未至宵禁之时,天街依然热闹非常,因属下夜晚要返回鸿胪寺值勤,遂于事成后立即返回,但约摸就在二更将至之时,天街上发生了一件奇事。”
狄仁杰追问:“何事?”
秦榛神色一变,似乎想起可怕之事:“天街夜空中,出现了一只浑身赤炎的巨禽!”
“浑身赤炎的巨禽?”狄仁杰以两指捏着下巴山羊胡,“赤凤者,是为朱雀也。此等神物,怎会突然出现在长安城里?纵使那真是朱雀,亦是祥瑞的象征,怎会有人因此死去?”
秦榛忆起昨夜遭遇,依然心有余悸:“大人有所不知,那火凤突然而至,展翅足有天街那般宽,浑身烈火,让人炫目,鸣叫声亦刺人耳膜,好不可怕!其飞行速度之快,是属下骑马尾随火凤全速南行都无法追上的。”
狄仁杰闻言,侧脸欲问尉迟,不料对方也看过来,亦是一头雾水的表情。狄仁杰沉思片刻,又问:“你说你尾随火凤全速南行?那只‘火凤’一直往南飞?”
“是。”
“那火凤最终飞往何处?”
“回大人,它,它突然消失了。”
狄仁杰一惊:“消失了?!”
“是的。火凤突然而至,引起一片哗然。当时天街上的人群全数追着火凤往城南赶去,直至明德门。由于将近二更,没有令牌不得随意出城,所以人群全数被拦在了明德门前,而只有属下手持令牌,可以一直尾随火凤出城,但出城没多久,火凤就突然消失了,而消失的方向,正正就是鸿胪寺所在的方位。当时属下并未在意火凤消失方位,后鸿胪寺无故夜半起火,属下一想,才觉后怕。”
狄仁杰听完一言不发,捏着胡子兀自出神。
尉迟看他一眼,知他自有考虑,便对秦榛说:“刚才所言之事是否有对他人说起?”
“并未提起。”
“尚好。”尉迟展颜,又道:“劝你还是别对他人提起,以免落得个散播谣言的下场。”
秦榛闻言明显一震,忙颔首抱拳应道:“属下明白。”
尉迟威吓成功,便挥手道:“先退下吧。”待秦榛退下,又重新面向狄仁杰,只见狄仁杰双眼微眯,出神地看向那间已被烧成一片废墟的办公房。
“狄仁杰,你是不是想到什么?”
“莫非……”狄仁杰忽然双目一亮,转身就往办公房冲去,冲至石墩前又猛地停下,然后跳上石墩,极力往北面眺望,奈何任他如何张望都看不到他想要的东西——鸿胪寺前的树木茂盛,一棵比一棵高大,想要从这种高度从鸿胪寺看到皇城,简直是天方夜谭。
若是站在公房屋顶极目远眺,是否又是另当别论?
尉迟在石墩前站定,仰望问之:“狄仁杰,你怎么成日都疯疯癫癫的?!”
狄仁杰低头一看,正好对上尉迟的蓝瞬。狄仁杰突然福至心灵,笑问:“大人武功高强,轻功了得,是否能帮属下一个小忙?”
尉迟蹙起眉,脸上却是得意的表情。“什么事?”
狄仁杰侧身指向右边:“大人请看十丈开外的藏帖房,可否请大人上屋顶一看?”
“哼,小事一桩。”尉迟松开身后剑柄,两三下跳过栅栏,只消一跃便在藏贴房屋顶站定。
狄仁杰也快速跳到藏贴房前,大声问道:“大人能否看到皇城?”
“不能,院前树木太多,遮去视线。”
狄仁杰喃喃道:“屋顶也不能……”
尉迟真金从屋顶一跃而下,行至狄仁杰身旁便问:“狄仁杰,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狄仁杰一脸豁然开朗的表情,松开自己的山羊胡就往外跑去。
尉迟真金不料狄仁杰会突然跑开,忙叫住他:“狄仁杰!”
“大人!”狄仁杰刹住脚步,跑回来突然抓了尉迟的手腕就拉着他往寺门狂奔。
“狄仁杰你松手!”尉迟被他拉得一个踉跄,但很快就稳住身形,见狄仁杰不肯松手,正要以手刀打开狄仁杰的牵制,就听狄仁杰微喘着道:
“事出突然,还请大人与我一同前往。”
尉迟知他一定发现了什么,立刻追问:“何处?”
狄仁杰跑至马匹旁边,刹住脚步回首答道:“回城。”
尉迟眉头一展,刚想说什么就听到邝照叫他:“大人!已经收拾好了!”
尉迟真金当机立断:“你先带着焦尸和那块布条回大理寺!”
“再派两名大理寺侍卫驻守在现场!”狄仁杰补充到。
尉迟交代完不再多言,又气急败坏的甩开狄仁杰的手,翻上马背后又命令道:“上马!”语毕立刻勒紧缰绳,催马掉头狂奔。
狄仁杰也利落翻上马背,握住缰绳看着尉迟远去的背影,忍不住笑着大喊一声:“驾!”
邝照面带愠色地立于石阶上,望着两人渐行渐远的影子,喃喃道:“狄仁杰怎么又把大人拐跑了……区区一个六品寺丞……”
快马一路狂奔,但越接近长安城,狄仁杰的马就跑得越慢。
跑在前头的尉迟真金渐渐听不见身后的马蹄声才勒紧缰绳,使马掉头,发现狄仁杰正骑在马背上四处张望。尉迟转睛一想,约摸能够猜到他在寻找什么,便一夹马肚子,踱至狄仁杰身边。
狄仁杰并未收回视线,只是牵着马缰问:“大人相信朱雀显灵一说吗?”
“我只信我看到的,闻到的,摸到的。”尉迟也往夹道的密林看去,“这里的树林如此繁茂,你要找那么一点痕迹,恐怕是大海捞针。”
狄仁杰听了,笑着侧过脸来看他:“藏叶藏于林,但要是想将兔子藏在鸡笼里而不欲让人找到,那才是天方夜谭。”狄仁杰说完,伸手指向一个地方。
尉迟顺势看去,发现密林处一棵高约四丈的树顶有些许焦黑。
“皇天不负有心人,此真乃神迹也。大人,可有兴趣一睹圣兽朱雀的真颜?”狄仁杰跳下马,牵着马缰向前走着。
尉迟嘴边浮起一抹笑容,也下马牵着:“有何不可?”
两人将马留在道上,步行深入密林。
行至那棵有问题的树下立定仰望,却大出狄仁杰所料:大树枝繁叶茂,立于树下根本看不见头顶苍穹。狄仁杰原以为树木茂盛丝毫不会影响结果,但此时大树的树枝上完全没有他预料之中的东西,不免有些失望。
尉迟抬头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赤眉一皱,猛然自草地一跃而起,站上离地较近的一条粗壮的树枝。不过刚站定,又甩出原本别在腰间的流星锤缠着头上的树枝,借力一点脚尖,灵巧地往树上爬去。
狄仁杰本想上树找些痕迹,如今见尉迟一下就爬到了树顶,索性弯下腰,在草地上细细寻找。
尉迟真金脚下轻点几下,轻易攀上树顶。他稳住身形,借树的高度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其他可疑之处,才低头细细观察树顶被烧焦之处。
不料细看之下,竟然发现一个惊人的烙痕!
他挥剑砍下树枝,以最快的速度窜回树底,将手里的树枝伸到狄仁杰面前。
狄仁杰原本想在地上寻找类似灰烬的痕迹,听到尉迟急忙赶来的脚步以及出现在眼前的东西,不由惊得瞪大了眼。
原来尉迟砍断的树枝上,竟是一对禽类的爪印,而且印记呈炭黑色,显然就是烧焦的痕迹。
“看来,这朱雀一说并非子虚乌有。”尉迟将树枝举至面前,反复观察。
狄仁杰眉头紧锁,死死盯着树枝上的爪印,沉默片刻才道:“恐怕,事情没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尉迟动作一顿,转瞬看他。
狄仁杰一咬牙,干脆围着大树来回踱步,如此反复好几次,才脚步一顿,猛地往一个地方冲去。
“尉迟大人,这才是神迹。”
尉迟圆目半眯,看到狄仁杰所指之处才猛然瞪大眼。连忙跨步上前,蹲下伸手一摸,再移至鼻下轻嗅,又连忙移开,然后抬头看着狄仁杰。
狄仁杰看到尉迟一脸震惊的表情甚是满意,便笑道:“这点灰烬,断然不是圣兽的粪便吧?果然是我们低估了幕后操手的能力,长安城中朱雀显灵与鸿胪寺子时起火一案,大有可能脱不了干系,只是其中谜团太多,现在两件事皆如一团乱麻。”
尉迟真金自地上站起来,睨着狄仁杰的笑脸道:“狄仁杰,有一事,不知我曾否与你说过。”
狄仁杰抿嘴笑着,对他一揖,道:“大人请讲。”
“你这种伪君子特有的笑容,特别招人嫌。”
狄仁杰闻言,笑容一僵,愣在原地。